他爸還在屋外罵,罵他媽不知道好好伺候,被打死活該,害他還坐了三年牢。罵他不知好歹,還敢反抗。
謝觀海就這麼聽著,隔壁人家被吵醒,兩戶人就這麼隔空罵了起來,每天都會罵,從沒間斷過。
他把飯端出去,他爸又拿了一瓶酒,坐在凳子上喝起來。
謝觀海也沒吃飯,但他不想吃,上二樓回了屋子,洗漱完出來,就聽到他爸響破天的呼嚕聲。
他叼了根煙出來,摸煙的時候,摸到了那二百塊錢,他打開,手指在紙麵上彈了兩下,放到床板子下邊藏著。
窗戶大開著,夜風席席吹來,他按下火機,沒著,窗外的風大,樹葉被吹動,沙沙作響,有幾片被吹起來,漫天炫舞,他沒起身關窗,手攏著,煙終於點燃。
劣質煙氣味很大,屋內頓時煙熏火燎,他就這麼看著窗外的樹,看著窗外的天。
坐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夏晴是被陽光照醒的。
天光乍亮,嫋嫋炊煙從遠處升起,街道上響過幾聲吆喝,樓下小院傳來談話聲。
她從床上癱了會兒,拿起手機看,不過才六點半,夏天天亮的早,晝長夜短,她舅舅這除了當酒店,還是個飯館,早中晚都做。
夏晴不想下去,就這麼盯著耀眼的光,盯了好久,聽樓下說話,聽院子裡那棵大樹上蟲鳴鳥叫。
眼睛困倦的要再次合上,刺耳的電話鈴響了,早上七點打電話,倒很符合她養母的性子。
夏晴接起來:“喂?”
那邊沒預料到她會這麼快接起,還在和周邊人說話,聽到喂,反應了幾秒,才拿起手機,沒有寒暄,劈頭蓋臉的質問:“昨天你去哪了?”
“買東西。”夏晴省去一部分。
“買東西?”那邊好像嗤笑了一聲,“你要買什麼東西需要去那麼久,你家裡就有超市,你不知道嗎!”
你家裡就有超市你不知道嗎。
聽聽,遠在千裡之外的養母都知道她現在家裡什麼情況,她卻不知道。
夏晴沒答這個問題,她望著一牆的粉,輕聲問:“你是,什麼時候想把我送回來的?”
這間屋子牆麵是新刷的,家具是新買的,就連被子都是新的,他們倆家之間到底聯係了多久,而她在回來前兩天才知道這個事情,那時間隻夠她收拾行李。
時間短到甚至都來不及拒絕,來不及跑。
是早就想把她扔掉了麼,是早就嫌她是累贅嗎。
電話沉默下來了,粗重的呼吸聲響起,夏晴緊咬著虎口,她不能哭,哭了就輸了,她就得自己親口承認,她是被丟下被扔掉的那一個,她才不要。
“你的病,換個環境說不定會好一些,彆讓家裡人擔心,彆再任性,我還有事,掛了。”
電話響起嘟嘟聲,夏晴的心臟隨著聲音一上一下的跳動,慢慢感到呼吸急促,心臟絞痛,她吞咽了一下,拿過床頭上的急救藥,乾嚼下去。
夏晴躺回到床上,打開床頭的風扇,對著臉直吹,風扇呼呼的轉著,樓下的聲音漸漸小了,該是過了早飯的時間。
她的大腦突然好累,人還很困倦,但就是不想睡,一閉眼,腦子裡翻來覆去是以前的畫麵。
她的人生好像從昨天落地開始,就變成了兩個世界。
前一個世界,她無憂無慮,在校獲得老師同學喜歡,在家有父母疼愛,家務勞動一切不用她乾,家裡有傭人,有阿姨,有司機。她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想買什麼,就給她打錢,花錢大手大腳也沒關係。她的世界是充滿陽光和愛意的。
而畫麵一轉,她好像被無數隻手推向懸崖,她回頭望,那些手裡,有昨天送她來這的司機,有曾經給她做飯的阿姨,有和她相處友好的同學,推得最使勁的,是她的父母。她想伸手去抓,讓他們救她回去,可他們早已漠然的收回手。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的,好像是從學校裡開始充斥她是養女的流言開始,是從阿姨再也不做她喜歡吃的食物開始,是從她媽媽懷孕開始,再往前,是從她從小有心臟病,需要花費大量錢財醫治的開始。
她被拋棄了,她被扔回了這個家裡,再被人告知,她不是親生的,這裡才是她的家。
這個世界,她才來第一天。這個世界裡,隻有看似慈祥卻懦弱的舅舅,有年齡大腿腳不便的姥姥,有無處不在的流氓,有問路還要花錢的男人。
真可笑啊,她的前十七年,真的好可笑啊。
夏晴突然想喝酒了,她探出身看,屋外已經沒有了外人,舅舅正在收拾碗筷。
她悄悄的往下走,還沒出去,就被人叫住,她姥姥正在大樹下坐著。
“晴晴,要去哪?讓你舅舅帶著你去,你不認識路。”姥姥坐在大樹下正在摘豆角,老人家慈眉善目的。
夏晴看著她的眼睛,說不出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