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好學齋詩鈔卷六

錢塘汪端允莊著

如皋冒俊碧纕校刊

古今體詩

目錄

曇陽子十八體篆書心經石刻歌

張吳紀事詩

齊雲樓址吊張吳殉難諸妃嬪宮女

春暮雨中作

題王椒畦先生畫

寄怡珊姊即用春暮雨中韻

折雨中牡丹供小雲靈兒感賦

見燕至

悼鸚鵡

菊因於歸詩以示之

讀鬆陵朱沁香夫人珠來閣遺集即題綠窗待月圖並書所寫梵經墨跡後二首

吳宮雙衛祠墓詩

山塘新建柳依依祠

虎邱品劉碧鬟墓

初複蘿月山房即事效放翁體

書所見

支硎山訪宋朱尚書億女白蓮花夫人墓

乘魚橋訪元都萬戶張瑄妾四大人楊氏故宅

題仲兄蒨士印禪室印譜後

閱丁令威事感賦焚寄小雲

題婁東女士張韻芬寫生小冊

題練川張令嫻夫人玉笙吹月和鬆聲圖

贈吳門陳靈簫夫人

讀十國春秋吊前蜀昭儀李舜弦

讀逐鹿記吊陳友諒妃桑氏

自題張吳紀事詩後

曇陽子十八體篆書心經石刻歌

曇陽學仙複學佛，拈花解弄簪花筆。流傳一卷《多心經》，突過冰斯妙無匹。十八篆體誰所傳？遺墨尚記熹皇年。筆法微女少人思議，定在三十六體天篆先。王綸女善三十六體天篆，見《遺史記聞》。開元古寺赤烏始，石像西浮海濤起。簡文碑石不可尋，獨此銀鉤寶初地。我聞吳彩鸞，曾書《本行經》。迎祥寺有彩鸞書《本行經》六十卷，見《席珍放談》。遺跡渺難見，豈獨《玉篇》《切韻》兼《珠林》。彩鸞書《切韻》，見《雲煙過眼錄》；書《玉篇》，見《攻媿集》；書《法苑珠林》，見《皇華紀聞》。又聞鄭貴妃，亦書《普門品》。一筆泥金壽一年，不羨蘭亭鐫玉枕。明鄭貴妃泥金書《普門品》，見《厲樊榭詩集》。曇陽之錄信可征，婁東人有《曇陽征信錄》。玉茗讕語嗟何憑？湯若士《牡丹亭》籍以泄不得科第之憤，誣蔑貞賢，文人口孽也。曇陽之祠婁水上，桃花萬樹環春塍。此經當日焚香寫，寫經即是談經者。玉函應付護龍看，曇陽褎中有蛇曰護龍。錦囊不讓雕蟲雅。雕蟲篆，秋胡妻作。一編淺說悟微塵，不寫曹娥寫洛神。丈室梅花閒指月，吾家亦有寫經人。管夫人靜初著《心經淺說》，恒自書之。

張吳紀事詩

張士德，泰州人士，誠弟，善戰有謀，能得士心從士誠起兵，江南、浙西地皆其所略定。至正十七年，與明兵戰常熟，被執，生致金陵。□□欲降之，不屈，間道貽士誠書，俾降元，遂不食死。士誠既降元，順帝追封士德楚國公，立廟昆山。見《王梧溪集》。

張王保障重江東，創業原資楚國功。蜀道流人悲李特，秦家壯士哭苻融。海陵空吊沉沙戟，琴水難彎落日弓。遺恨康山同一轍，漫將成敗論英雄。陳友諒弟友仁戰歿鄱陽，明祖追封康山王。

張士信，士誠季弟，降元，授同知行樞密院事，累典重兵，守淮安，移鎮杭州。士誠稱號，為丞相。至正二十六年，明師圍姑蘇，率眾堅守。明年，於城上中炮死。士信雖以驕逸致敗，然圍城十月，士爭效死，無有異心。又能招延文士，陳敬初等皆為之用，倪雲林忿裂畫絹，尚全其生，則其重士得民可知。黃蔡葉不足累之也。

枕戈十月守孤城，帶甲頻年事遠征。威望也同姚碩德，後秦姚萇弟。驕奢莫誚馬希聲。西風黃葉桃花塢，夜月紅妝細柳營。士信行軍，亦以婢妾自隨。裂絹雲林容不殺，當時愛士亦深情。

俞思齊，字中孚，泰州人，有文藝，尚氣節，為太尉府參軍。士誠之臣服於元，思齊實勸之。士誠末年為明兵所迫，聽諛臣言，停海運，思齊諫曰：“向為賊，可無貢;今為臣，不貢可乎?”士誠怒，不聽。思齊知事不可為，即棄官去，以隱終。楊鐵崖為作傳。馬玉麟與思齊同鄉，亦為參軍，遷吳縣尹,擢參政。能詩，頗好士，嘗修陸魯望祠。吳平被俘，不屈，誅死。詩見《明詩綜?外臣》中。

禦酒龍衣賚上都，鯨波萬裡望儲胥。韋莊西蜀原才士，潘佑南唐有諫書。

縛虎心雄強敵逼，冥鴻跡逝霸圖虛。魯連蹈海平生誌，麥秀歌殘恨有餘。

俞同僉，失其名，或雲名庭芝，思齊族弟也。為士誠守高郵。至正二十五年，明祖命徐達帥諸將規取淮東，圍高由隊庭芝堅守不下。士誠以舟師溯江來援，明祖自將擊走之。達還師援宜興，以馮勝督軍。士誠又遣左丞徐義救高郵。義有二誌，屯軍太倉，數月不進。明年，圍益亟，庭芝遣人詣勝詐降，約推女牆為應。勝信之，夜遣指揮康泰率兵千人入城，城上急下板閉之，俱被殺。明祖怒，召勝，決大杖十，令步詣高郵。勝慚憤，攻甚力。達亦自宜興還，益兵攻克之。城陷，庭芝被戮，舉家殲焉。部將李清等亦死之。其忠義激發，足為淮張諸臣之冠，而世鮮知者，可慨也。明兵攻泰州，元帥嚴再興及部將張士俊、夏思忠等，亦堅守甚久; 後城破，被擒，俘至金陵死。見《平吳錄》。

金陵萬騎困高郵，淮水悲笳咽不流。智比孝寬防玉壁，義同胡則守江州。經年雀鼠孤城儘，百口烽煙一哭休。草昧君臣能殉節，盧龍向導恨田疇。謂梅思祖以淮安降，導明師南伐。

錢鶴皋，上海人。至正二十七年，明祖既下姑蘇，執士誠，鶴皋破產募兵，為張氏複仇。華亭有全、賈二生，皆慷慨好奇，入幕參謀議。既舉義攻陷嘉定，執知州張率，複攻鬆郡。明將俞某邀擊之，鶴皋兵敗，偕全、賈二生赴水死。事見《姑蘇誌》及《曆朝詩選》，實為張氏忠臣。他書或謂鶴皋欲滅士誠，不克而敗，此蓋尚沿明初忌諱之詞，顛倒是非，不可不辨也。

成敗天心可奈何，空提一旅魯陽戈。波濤滄海田橫島，鬆柏平陵翟義歌。被發騎鯨塵夢杳，羽衣化鶴故鄉過。全、賈二生歿後, 有友人與其魂遇，酌酒賦詩而彆。更憐鬱鬱埋香處，詩唱秋墳泣翠蛾。謂鶴皋女蓮仙。

張憲，字思廉，山陰人。負才不羈，薄遊四方，誓不娶，亦不歸鄉裡。嘗走京師，創言天下事，眾駭其狂。還入富春山中，混緇黃以自放。一日，升高望氣，呼所親曰：“亟去！” 三日而寇猝入，兵死者甚眾，始悔不用生言。淮張據吳，禮致，為樞密院都事，又為大尉府參軍。吳亡，變姓名，走杭州，寄食報國寺，旦暮手一編，人不得窺。死後視之，其生平所作詩也，名《玉笥集》。思廉蹤跡奇詭，乃夏仲禦、郭文舉流亞，而恥事二姓，韜晦以終，尤不愧文士中之完人。其詩才鋒犀利，亦為鐵崖弟子首選。餘彆有《玉笥生歌》紀其事，茲更為賦一詩。

早歲孤高晚節全，文人忠義即神仙。數升美酒史虛白，一卷奇書王子年。

東海栽桑濤散雪，西台擊竹月橫煙。鐵崖齒冷淮張事，可念參軍弟子賢？

潘元紹，字仲昭，尚士誠女隆安公主，累官浙江行省左丞，士誠倚為腹心。握兵乾政，能折節下士，陳基、宋克、張羽、盧熊、陳汝言等，皆與之遊。至正二十六年，率赤龍船親軍援湖州舊館，屯於平望，為常遇春縱火焚舟，敗還。嘗勸士誠治舟師，為航海計，謂日本、流球皆可襲取，此虯髯、扶餘事業也。” 士誠不能用。姑蘇既被圍，累與明師決戰，城破，明祖命械元紹等至金陵。士誠對明祖語簡傲，李善長痛詈之，元紹有慍色。徐達命元紹勸士誠降，乃密語士誠暫忍數日，從者泄其語，因以詐降被殺。公主及元紹妾七人，俱先期殉節死。澄懷昔撰《七姬誌論》，謂其處汙積慮，冀得一當，大事去矣，人之雲亡。七姬既殉主於前，而元紹終殉國於後。又雲一門節烈，互相輝映，可謂持平之論矣。

七寶樓頭墮舞裙，粉侯倚劍自臨軍。赤龍船毀沉寒照，烏鵲橋空散彩雲。指公主自剄薪橋事。未必威聲遜柴紹，可憐時命謝梅殷。明祖附馬。詐降伯約功難就，一死終教報故君。

史文炳，一名椿，楚人，從士誠起兵，累立戰功，至統軍元帥，順帝詔授行樞密院同知。鎮鬆江，有惠政。時苗帥楊完者，軍最驍悍，士誠畏之，諸將莫敢當其鋒，文炳獨數與折衝。嘗兩軍遇於泖湖，苗軍一矢不交，潰散而去。後完者駐軍杭州，丞相達識帖睦爾苦其殘虐，陰召文炳軍圍之於得勝堰。完者出戰，屢敗力竭，遂自經死。諸苗將開門納款，惟恐弗先。文炳以禮葬完者，祭哭甚哀；複取嘉興降苗將宋興祖等。至正十八年也。事見《輟耕錄》。既而士誠命文炳守淮安，左丞徐義忌之，誣以遣人齎書潛詣明祖歸順。士誠惑之，逮文炳至蘇，戮於市。夫文炳仁勇，將略實遠過元明伯升輩。而手握重兵，不違君命，俯首就執，則其非反可知。使帥師取江陰、長興，定奏奇績，而士誠信讒加誅，自殘肘腋，宜其敗不旋踵也。《平吳錄》所載，誣妄失實，爰為此詩以雪其冤。文炳部將陶子實，亦以驍猛聞，後仕吳為院判，遷參政。嘗統軍援湖州，與徐達戰，全師而還。吳城破，突圍颺去，不知所終。或曰遁於曰本，將吏多有從者焉。

萬寶英名孰可當，雄師早破鐵星楊。空乘戰艦林仁肇，南唐良將，亦以反間被害。自壞長城斛律光。綠野雲連耕泖水，繡旗風卷下錢塘。梧宮秋冷宵烽逼，應墮藏弓淚數行。

王逢，字原吉，江陰人。至正中，台臣薦之，稱疾辭，避亂淞江、上海間，自號最閒園丁，又稱席帽山人。淮張開府, 遣部將王晟招延來吳，敬禮備至。張士德尤重之。承製授淮省都事，不就。明洪武中，辟命再至，以死自誓。子掖亦為父泣請，獲免。年七十，自製壙銘而卒。有《梧溪集》七卷，記宋元之際人才國事，多史所未備。原吉嘗為張氏畫策，使降元以拒明，故《昆山懷舊詩》於士德之亡有餘恫焉。至於《無題十三首》，傷庚申之北遁，哀皇孫之見俘，故國舊君之思，流露楮墨。集中有吊士誠妻劉夫人殉節詩，又有《舟過吳門感懷》詩雲：“躍馬橫戈東楚陲，據吳連越萬熊貔。風雲首護平淮表，日月中昏鎮海旗。玉帳歌殘壺儘缺，天門夢覺翮雙垂。南州孺子為民在，愧忝黃瓊太尉知。”又雲:“承製除封八巨州，士恬馬飽正逢秋。三年弟傲群情懈，十月城圍百戰休。海島何人歌為挽？華容有女淚空流。唇亡遂使諸蕃戚，板蕩將貽上國憂。”二詩隱括張氏興亡之故，沉鬱悲涼，可稱詩史。又有句雲：“孺子成名狂阮籍，霸才無主老陳琳。”蓋深不滿於明祖也。

銅輦秋苔吊濕螢，江頭席帽感飄零。柴桑甲子遺民錄，薇蕨壬辰野史亭。

卻聘有書思宋室，乞師無路哭秦庭。元宮禾黍吳宮淚，並入哀弦不忍聽。

陳基，字敬初，臨海人。少受業於元侍講黃溍，薦授經筵簡討。嘗為人草諫章，力陳時政之失。順帝欲罪之，遂引疾歸，奉母寓吳，教授諸生。淮張開藩，起為行樞密院都事, 轉江浙行省郎中，參張士信軍事，又參太尉府軍事。士誠稱王，敬初力諫，不聽。吳平，召至金陵，預修《元史》。明祖欲官之，以老病辭，賜金而還。初士誠與明交兵，敬初在藩府，書檄皆出其手，語多指斥。及明祖大誅吳臣，以廉謹獲免。洪武三年卒。有《夷白齋集》。陳秀民，字庶子，溫州人，博學工書畫，詩筆清麗，與敬初號“二陳”。至正中，知常熟州。淮張承製，授翰林學士。入明，不仕，久之，卒。

早傳封事為蒼生，書記陳琳有盛名。蓮幕飛揚頻草檄，玉堂慷慨每談兵。

忠唐不讓羅昭諫，人洛原非陸士衡。想見青燈修史夜，白頭簪筆淚縱橫。

蘇昌齡，名大年，以字行。真定人，寓居揚州。元末，官翰林院編修。避兵亂，入吳。張士德既據常熟，延致之署，為參謀，用其計取平江。士誠開藩，特見禮遇，稱曰“蘇學士”而不名。為文有奇氣。竹石師東坡，鬆木師廉宣仲，畫家稱之。朱英，江陰人，有勇略。嘗偕宗三聚眾海土，後相仇殺，英挈其旅歸士誠於高郵，陳下江南計。士誠乃命士德將精甲渡江，英為向導；取常熟、下平江，諸郡皆有戰功，累至平章。二人並先吳亡而卒，墓在吳中。英子定與明師戰，敗，被獲不屈死，高青邱有詩吊之。詩注謂指朱暹，非也。昌齡子震，仕吳為同僉，蘇城破，隱去，不知所終。

渡江功業推朱瑾，竹石東坡一代豪。吳越軍容顧全武，衡湘學士李宏皋。

花明殿閣揮金管，柳拂樓船看寶刀。同幸免為亡國虜，祁連塚在暮雲高。

十龍義士，皆倉夫善戰者，士誠署為親軍，號“十條龍”，每厚賜之，令被錦衣銀鎧，出入陣中，人莫能近。至正二十七年夏，士誠欲突圍決戰，令潘元紹等率其眾潛出西門，至閶門，將掩襲常遇春營，為王弼等所敗，親軍俱溺萬裡橋下死。已而，倉夫複有應募者，亦力戰死。見《平吳錄》。

兵壓危城勢欲奮，刀光如雪陣雲昏。苔封金甲寒濤骨，沙沒雕弧夜雨魂。

野哭紅顏應抱恨，國殤碧血此埋冤。反戈背主多專閫，市井從來解報恩。

饒介，字介之，臨川人。善草書，工詩，自翰林應奉，出僉江浙廉訪司事。淮張入吳，杜門不出。士誠慕其名，自往造請，承製以為淮南行省參政。家采蓮涇上，日以觴詠為事，自號醉樵。吳亡，斬於金陵。

顛旭書名信絕倫，同歸白首亦酸辛。醉鄉日月忘危地，麹部官銜傲逸民。空與高楊聯韻友，高青邱、楊孟載，俱為賦《醉樵歌》。也同蔡葉列庸臣。不如痛飲中山酒，用古句。踏葉樵雲作隱淪。

陳汝言，字惟允，吳人。有雋才，善畫，倪雲林亟賞之，尤倜儻。知兵，張氏時，客潘元明所辟藩府參謀，親信用事，恃才傲物，人多嫉之。洪武初，官濟南經曆，與黃鶴山樵王叔明契厚。叔明知泰安州廳事，後有樓麵泰山，叔明張絹素於壁，興至捉筆，三年而圖成，惟允往觀畫，適雪，叔明欲改為雪景，而難於設色。惟允以小弓夾粉筆，張滿彈之，儼如飛舞。叔明以為神奇，題曰《岱宗密雪圖》，即以贈之。惟允後坐法死，臨難，猶從容作畫，畢，始就刑。著《秋水軒集》。有句雲：“佳人搗練秋如水，壯士吹笳月滿域。”佳句也。而誌大才疏，卒罹於禍，惜哉！

談詩擊劍氣如虹，更羨荊關畫本工。粉點寒山深翠裡，窗明秋水夕陽中。閒居有賦懷潘嶽，亂世多才歎孔融。絕藝盛名皆不免，最憐黃鶴困樊籠。叔明後坐於胡惟庸第看畫，逮死獄中。

呂珍，字國寶。莫天祐，字惟吉，皆士誠驍將，珍尤有智勇。與幕僚餘堯臣守紹興，民物安堵，明師不敢侵。又與明兵戰太湖，擒廖永安，敗俞通海，取安豐，殺劉福通，戰績甚夥。至正丙午，士誠遣同朱暹等統軍援湖州舊館，為常遇春、薛顯等所敗，被執，勸之降。天祐，元末聚眾保無錫，士誠招之，不從；以兵攻之，亦不克。士誠既受元官，天祐乃降，士誠表為同僉樞密院事，累立戰功。姑蘇既被圍，他城皆下，天祐獨堅守無錫。士誠就執，胡美急攻之，乃降。□□以其多傷明兵，仍誅之。珍後亦見殺。

將略婆樓恐未如，虎侯僄捷不知書。天祐，號莫老虎。生降可惜吳明徹，遠舉應慚李左車。壁壘龍山殘月在，旌旗烏鎮劫灰餘。黥彭歸漢終遭戮，不殉重瞳壯誌虛。

潘元明，元紹兄也，與李伯升從士誠起兵泰州，並為腹心。元勳倚重甚至，以略地功，元明累任江浙行省平章，守杭州。伯升為司徒，守湖州。徐達兵取浙西諸郡，二人並全城以降。伯升入明，進中書平章，同知詹事府事。後坐胡惟庸黨誅。元明嘗署雲南布政司事，卒於官。

李齊功茂希英衛，潘黨名高匹範韓。但冀全城甘縛麵，幾曾報國肯披肝。

南州開府新恩詔，東市朝衣舊將壇。榮辱總殊同墮節，千秋青史二臣看。

曹太妃，士誠母也，賢明有智略，嘗勸士誠降元，歲輸糧於大都，並諭與明通和議。仙女李金姬，幼曾給侍宮中，甚恤念之。至正二十三年，士誠稱吳王，尊為太妃，未幾，卒。明祖伐吳，命徐達戒部下勿侵其墓。墓在盤門外，明王叔潤詩所謂“風雨年年寒食節，麥盂誰上太妃墳”是也。

龍衣禦酒錫藩臣，江左牙旗霸業新。孟昶偏親遲人宋，陳嬰賢母解尊秦。

金陵化鶴悲思子,謂士德。玉殿驂鸞有侍人。銀海魚膏埋骨地，年年寒食野棠春。

劉夫人，士誠配也。至正二十七年九月，姑蘇圍急，士誠出戰，屢敗，謂夫人曰：“我敗且死矣，若曹何為？ ”夫人曰：“君勿憂，妾必不負君。”乃積薪齊雲樓下，及城破，夫人驅其群妾、侍女登樓，促令自儘，令養子辰保縱火焚之，遂自經死。見《平吳錄》。

無複珠燈璧月圓，士誠嘗元夕登齊雲賞燈，令諸臣賦詩。深宮金翠儘飛煙。憤王西楚姬先枸，霸主前秦後最賢。苻登後毛氏，亦以殉節死。烈性難凋霜裡柏，丹心應化火中蓮。闍妃空抱沉湘誌，恨血啼娟亦可憐。漢主友諒妻闍氏，為明祖沒人宮中,生子梓，封譚王，實友諒子也。後知其情,遂謀反。明祖惡闍氏，殺之。見《陸雲士文集》。

隆安公主，士誠女，潘元紹妻也。吳城破，自剄於盤門薪橋。吳民憐之，且見元紹為厲，因立廟麗娃鄉，祀為土神，稱駙馬府，廟中僅塑公主像。言張不言潘者，以明初魏觀事，懼乾厲禁也。事載《隆平紀事》，今則元紹與公主並祀矣。

鐵騎憑城楚帳涼，甘心玉骨委魚腸。香囊北地嗤柔福，見《竊賁錄》。破鏡南朝鄙樂昌。鳳去秦台雲淺碧，鶴歸吳市月昏黃。神弦故裡還祠廟，千載貞魂儷國殤。

《七姬權厝誌》雲：七姬，皆良家子，事江浙行省左丞滎陽潘公，皆為側室，性皆柔慧，姿容皆端麗修潔，善女紅剪製，文繡經手皆精巧絕倫。事其主及夫人，皆能以禮。其群居，和而有序，皆不為怙寵忮美之行。公每聞閭閻間婦女能以節概自立者，歸必為語其事，皆應曰：“彼亦人為耳！”公笑曰：“若果能耶?”及外難興，敵抵城下，公臨戰，一旦歸，召七姬，謂曰：“我受國重寄，義不顧家，脫有不囗，宿誡若等當自引決，毋為人恥也。”一姬跪而前曰：“主君遇妾厚，妾終無二心，請及君時死以報，毋令君疑也。”遂趨入室，以其悅自經死於戶。六人者，亦皆相繼經死。公聞之，曰: “何若遽死耶？”實至正丁未七月五日也。以世難，弗克葬，乃斂其屍焚之，以其遺骸瘞於後圃，合為一塚。公還，啟其封，且泣曰：“是非若所安也。”行營高敞地而遷焉。時以日暮，故未暇為誌。及逾月，始狀其事，屬羽將勒石，追瘞於塚側。嘗觀古之史氏所載，貞妃烈婦能識節義，決死生而不顧者，恒曠世而一見，今乃於一家一日而得七人焉，籲，不奇矣哉！乃列其姓氏於石，而係之以銘：程氏，蜀郡人，年三十，生女一人：生奴。翟氏，廣陵人，年廿三。徐氏，黃岡人，年二十，生女一人：不惜。羅氏，濮州人，年廿二。卞氏，海陵人，年與羅氏同。彭氏，與卞氏同郡，年與徐氏同。段氏，大寧人，年十八，其先死者也。公名元紹，字仲昭，實宋魏王廷美之裔。其先以避禍易今姓，未複雲。銘曰：生也同其天，死也同其時，而瘞又同其封。壤樹蕭條，匪子之宮。尚卜高原，以永無窮。潯陽張羽撰，東吳宋克書，婁江盧熊篆，吳門貝墉為重刊於千墨庵中。

姊妹花開豔不孤，楊基有《七姊妹花詩》，吊七姬也。七香車上美人圖。芳魂廢圃秋如水，靚影長橋月滿湖。元紹嘗倩陳惟允繪《長橋玩月圖》，亦為七姬作也。碧玉忍忘喬補闕，綠珠甘殉石齊奴。一門兒女英雄在，煙樹齊雲噪晚烏。

金姬，姓李氏，章邱人李素女，六世祖嘉謨以雲從親衛仕劉豫，豫以女玉英妻之，予以官不受。豫敗，與玉英歸章邱。宋亡，嘉謨孫某，以部發歲運至元都，遇宋舊宮人金德淑，以為妻，生一子，曰都生，則嘉謨之曾孫也。某死，都生冒母姓曰金，娶大都女，生一女。而都生亡，家貧甚，有章邱李素者，娶為妾，生一女，以母姓為字，曰金兒，即姬也。明敏妙麗，世罕其儔，日誦古今仙佛、百家之書。素得張明遠之傳，精於醫卜，悉以授之，倍極玄妙。元室政亂，素攜眷東還，兵阻間道，止於符離。因夫婦肘下黑子之異，敘述譜係，則素即嘉謨五世孫，婦即嘉謨五世孫女，蓋從女兄弟也，以世亂顛沛，誤為婚媾，相顧恚恨，不能自存。姬因自誓，剪發為尼，以自湔祓。至正甲午，張士誠陷泗州，素與妻女並被擄。女隸士誠母曹氏帳中，氏知其通經典醫卜，愛重之。脫脫圍高郵，勢危急,曹氏令姬卜之，吉。會元主削脫脫官爵，軍士解體，士誠縱軍急擊，大破之，遂複振。軍中以姬言驗，稱姑姑。曹氏寵愛有加,父母皆留幕下。姬自被錄後，不複髡緇，而修持如故。明年乙未，江陰朱英來歸，勸士誠取常熟。士誠意未決，言於劉氏。劉召姬卜。姬以星象勸勿往。曹氏又強使卜，乃請扶乩，得詩，有“待看日月雙平照”語。士誠方改曆明時，以為符讖，決計渡江。於是，使弟士德及李伯升分兩軍以濟，遂入常熟。士德既據常熟，用蘇昌齡計，襲蘇州，下之，遣昌齡迎士誠，乃入吳。士誠常就姬問卜，姬對曰：象緯蓍龜之占，乃出聖賢正論，故古之卜者，法天地，象四時，順於仁義，分策定卦，然後言天地之利害、人事之成敗，此天下之重事，不敢不敬也。古之賢王，建國受命，未嘗不寶卜筮。越王勾踐仿文王八卦，占辭象體用。範蠡、文種為謀臣，而推遠西子，故能破敵國而霸天下。桀紂之時，與天爭功，擁遏鬼神，使不得通用，趙梁、左疆以為謀臣，寵妲己、妹喜，以為內嬖，卒使蔽其耳目，以亡其國。此皆經史所著。至今不能忘也。士誠問曰：“蘇州地方百裡, 四麵皆非我有，元末革命，人心反側，奈何?”姬對曰，軍國重事，非兒女子所能預知。今蒙主公再生之恩，太夫人推解之愛，敢不昧死以對:竊聞創業與守成不同，非仁與義，無以收四海臣民之望；非才與智，無以服天下英雄之心。故君德莫善於運乾剛之斷，莫不善於匹夫之勇。江南政乖民困，主公以江淮先聲臨之，南定嘉湖，北撫淮泗，一投鞭之勞耳。然江南捷至，子女玉帛儘入私門，府署官爵已皆濫給，損舉義伐暴之名，失勵世賞功之柄。入吳之後，方當為國家深慮耳。”士誠悚然改容。士誠欲知國祚修短，自起焚香，再拜祝,蓍占之，得中孚之晉，曰：“日月運行，一寒一暑。榮光赫赫，創業大數。當伺天運，一周乃決。國祚靈長，將與日月並明矣。”退而告其父，曰：“一寒一暑，天運一周也。曆以十二辰為一紀，自今起丙申後十二年丁未，須彆有真人，當其榮光者矣。”會元帝遣使招降，曹太妃意主歸命，姬讚成之，並讚海運之策。陳友諒遣使乞師，姬勸乘釁取江陰、長興，為自立計。士誠允；濟師而不行。姬久居吳，發容明麗，進止端莊，士誠意欲以為妃。偽召使卜，以觀所向，得大畜之觀，曰：“卜辭不協，不敢告。”強之，以繇辭進曰：“三蛆逐蠅，陷墮釜中，灌沸淹殪，與母長訣。”士誠曰：“吾聞神龜知吉凶，而骨殖空枯，卜可儘信哉？”自起，折桃花簪其鬢, 笑曰：“以此為聘。”姬曰：“吾卜吉凶，彆然否，多中。昔晉獻公違卜以納驪姬，而禍流五世。主公方將受命而王，奈何效其所作？”士誠不聽，使參軍□□夫撰冊文，加妃號。姬苦辭不獲，言之曹大妃、劉夫人，皆不獲辭。乃召父母，啟其故篋，出香焚之，向天列拜，長跪私祝，眾不得聞，莫測其意。須臾閉目，奄然無語。父母驚呼，已絕息矣。士誠驚怛，厚營殮葬，加封護國洞元仙妃，命饒介之撰文，周伯琦書篆，刻石神道。祠而卜之。姬見夢於劉曰：“國家舉事，不協天心，不圖修德以塞天譴，來歲此日，難為計矣。”撫其二子曰：“妾受恩深，有不測，當陰庇之。”劉氏懼，不敢言，乃厚撫姬母。及城陷，以二子付之，匿民間，得免。既乃歸章邱, 遂冒李姓。洪武末，有領山東鄉薦者，其季也。閶門外五裡管家浜，有高塚，曰“金姬墩”，相傳為姬葬處。或以為在常熟，及以為金雞之訛者，皆讕言不足信也。明楊夢羽作《金姬傳》，語過繁蕪，事亦失實。翁大人遍征明初野史，節改為《金姬事略》，載《頤道堂文集》中。

漫比珠簾貯館娃，桐橋流水衛鉤斜。難將兵劫銷紅線，易使仙班證紫霞。閫出蛾原天漢月，掃來鸞尾洞門花。分明盧女唐宮事，芝蓋飛仙繡法華。

劍佩樓船唱大風，美人雲影李騰空。摘來瑤草醫方妙，禮罷寒星卜術工。先世魂銷天水碧，慈親淚灑苑花紅。兵符若遣歸元女，逐鹿應爭鼎足雄。

花落梧宮屧響閒，乘鸞煙霧幾時還？鹿娘星帔朝丹闕，毛女風鬟入華山。佴聽玉爐歌世外，更尤金碗出人間。能存霸主遺孤在，麥飯南都血淚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