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宿的一層是小酒吧,看招牌也賣一些簡餐。穿過門廊,是花木扶疏的小院,放了兩張白色鐵藝圓桌。
二三層是客房。三層臨街的套間最大,窗邊是四迭的木百葉門,通向鋪著彩色花磚的露台。
站在露台上,向左可以看到山坡的層巒疊翠,向右可以看到無垠的碧海。海灣向西,若不是雨季陰雲密布,定然可以看到絢爛的夕陽入海。
蔡滿心對這間很滿意。
她在機場問阿能會不會說英語——明顯他中文就會攬客的那麼兩句。又問他是否知道不那麼熱門的海灘,找到有特色的民宿。
她不想看夜場表演,也不想購物,就想在離海不遠的地方小住幾日。
店主安琳是二十出頭的當地女孩,皮膚略黑,濃眉圓眼,左臉頰有一大片疤痕,她也不遮擋,還喜歡長著嘴大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她說現在是淡季,廚師還沒回來,所以簡餐暫時也不賣了,如果想吃可以從姐姐店裡預訂。酒吧也無非是附近幾個好友過來小聚,但自己會提醒大家十點前離開,不會打擾樓上住客。
她還主動提出,說現在是淡季,蔡滿心要連住五天,就直接將價錢折半。
蔡滿心爽快答應。
就是看著後麵東張西望的海狼,她有些頭疼。
海狼就是那位年輕的小夥子,因為喜歡潛水,在論壇上注冊了看似冷酷凶狠的用戶名,其實熱情善談,一路上他滔滔不絕,講自己來島上學習自由潛的種種規劃。
兩個人相識的起因,也是因為放行李時他攜帶的長蹼滑落,打在鄰座蔡滿心頭上。
她以前開設民宿時,也願意和天南海北的遊客聊天,聽聽彆人的生活和喜怒哀樂,便不需要太多去想自己的。
不過現在是忙碌工作中的休憩時光,她隻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無所事事待上兩日。
海狼提出一起搭車進城,她也沒忍心拒絕;現在如果要是變成善談的鄰居,還頗讓她有些為難。
不過海狼聽了安琳的報價,微微咋舌,坦誠道:“比我的預算還是高些,我就不住在這兒了。離海灘遠些是不是會更優惠?”
安琳也不介意,給他指了方向,還說那邊這幾天都有廟會。
海狼整理背包再出發,對蔡滿心說:“把你送到目的地,我也就放心了,這家看起來還算可靠。”
蔡滿心莞爾。她有四五年在峂港打理生意,這些年又走南闖北,三教九流見過太多,於識人或找店還是有幾分自信。
但她也感於海狼的熱情和善意,想起剛才還為他頭疼,心下略有內疚,答應晚上一起結伴去夜市吃海鮮。
這片海灘遠離喧囂的芭東,附近也有那麼一兩條熱鬨的街,但轉入這片老街,繞過一片度假村,連綿的騎樓在淡季裡便格外寧靜。
陰雲遮蔽,空氣微潮,混雜著植物清新的氣息,深吸一口,仿佛葉片上流動的綠意也可以蕩滌心肺。
蔡滿心站在露台上,微闔雙眼,感覺細密無形的水霧沁潤身體。好像可以輕盈飄蕩在半空,回到初訪峂港的日子,站在陸阿婆家的露台上,眺望萬頃碧波的大海,看小船歸航。
仿佛下一刻她可以抱上一個大椰子,沿著沙灘,歪歪扭扭去找他。
因為和什麼人一起看落日,比看落日本身重要得多。
樓下音響裡依舊放著曲調輕快的中文老歌:
“時光已逝永不回,往事隻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我隻有在夢裡相依偎”
街角不遠處,有人騎著越野摩托轟鳴而至。
直到騎士走進路邊的理發店,才將全盔摘下。
店主迎上來,笑道:“榮哥,好久不見,來看安琳?”
“路過,想起來要理個發。”他拂了拂頭發,並沒有多長。
老板也不知從何下手:“還要,剪得更短?”
“嗯。上次在彆家剪的,側麵剃太多,像頭頂扣了個椰子殼。”他找了個理由,“索性都剃短一些吧。”
洗過頭,老板引他坐下。
榮哥今天莫名挑剔,在門口幾張理發椅逐一試坐,“就這兒吧。”
入門的鏡子格外高大,街巷又帶了一彎弧度。
坐在這裡,從鏡中倒影,恰好可以看見安琳的民宿。
三層露台上有小小的人影,微仰著頭。榮哥看不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