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不早,然而飛機還是晚點了,值機櫃台依舊開放。蔡滿心的隨身小箱子不重,便沒有托運。
通過安檢,她木然地站在上行的滾梯上,腦海中回響的還是剛剛告彆時的吉他聲。她順著曲調哼下去,漸漸想起歌詞。
The silence fell just like a stone/ That got lost in the wild blue and the gravel grey
Come and find me now/ Though I\'m here in this far off place
My air is not this time and space/ I draw you close with every breath
you don\'t know it\'s right until it\'s wrong/ You don\'t know it\'s yours until it\'s gone
I didn\'t know that it was home ‘til you up and left/ Come and find me now
沉默如石頭般沉落,消逝在藍色曠野與青灰石礫間
來尋找我吧,哪怕我在這遙遠地方
我的氣息不屬於這時空,但每次呼吸都將你拉近
你不知道是否正確,直到確定是謬誤
你不知道它是否屬於你,直到它消逝
我不知道那裡就是家,直到你靠近又離開
來尋找我吧,現在
蔡滿心坐在角落冰冷的長椅上,泣不成聲。
我還可以去哪裡尋找你,在山與海之間,被曠遠的蔚藍包裹,在冰冷青灰的石頭下。
那裡是你永恒的歸屬,你的氣息不屬於這時空。
我曾經奮不顧身,想要努力尋找你遺留在這世間的點滴痕跡。
可無論再怎樣,一切都已經消逝如風,再也拚不回之前的完整。
手機響起,有一條短信進來。
她視線模糊,用手背抹了一把淚水。打開來,用中文寫著:“一路平安。”
發信人是披榮。
天空中電閃雷鳴,巨大的聲音隆隆滾過。
最初在成哥的飯店,她和大家聊天,曾經說:“坐飛機不能說一路順風,因為飛機起降最好要逆風。”
江海笑她:“就你懂得多,那祝你一路逆風?”
她應道:“可以說‘一路平安’呀。”
一路平安。
這也是十餘年前,她收到來自江海的最後一條短信。
記憶的閘門打開,在每一次呼吸間,拉著她靠近。
那一天在峂港,大家為她送行。他彈起《歸鄉之旅》,琴聲像疾風翻越林梢,垂向大海,最後鋼弦在急促的旋律中應聲而斷。
他大步離去,再沒有望她一眼。沒有再見的贈言,沒有離彆的擁抱,仿佛一切就這樣無聲落幕,消隱在無邊的夜色中。
直到若乾年後,她才得知,那一首風過林間般愉悅輕快、又含了一聲輕歎的曲子,本來就是他寫給她的。
他最想彈給她聽,卻落得一聲弦斷。
然而,那並不是最後的離彆。
他還是忍不住,給她發了消息,說:“一路平安。”她才跑去他家門前,才得以在繁花盛放的小巷和他再次擁抱。
就如同此前一次次躲避,最後還是一次次出現在她麵前。
江海如此,他也如此。兩個人,如出一轍。
蔡滿心看著眼前的消息,雙手抑製不住的顫抖,一個天方夜譚般的癡心妄想再也遏製不住,在腦海炸裂開來。
她毫不遲疑,起身拉著行李箱向外走去,一邊按下回撥。
鈴聲響了很久,她似乎已經看到他的躊躇。
然而內心卻隱隱堅定起來,披榮一定會接。
如果是他,一定會接!
在漫長的等待後,鈴聲停了下來,取而代之是對麵的沉默。
兩個人各自握著手機,相對無言。
“我……收到你的消息了。”她小跑起來。
“嗯。”他片刻沉默,問她說,“你……還好嗎?要起飛了吧?”
“不大好,進機場哭到現在。”蔡滿心坦言,“雨很大,航班延誤了。”
“對,很大,”他說,“我知道,開到半路看不清,所以停一下。剛才……”
他似乎是想解釋一下自己冷漠的態度,蔡滿心打斷:“那你現在在哪兒。”
“半路,說了你也不知道。”
“不管你在哪裡,”她堅定地說,“我現在去找你!”
她知道自己此時像個偏執狂,但如果抱著巨大的疑惑一走了之,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不會安心。
她太需要一個確定的答案,哪怕聽起來無比離奇。
來尋找我吧,哪怕我在這遙遠地方
來尋找我把,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