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仿佛有一瞬間凝滯了。

男助理把東西收拾好，抱著資料往外走：“我去送個材料，池醫生一會就回來了。”

林頌安機械般地點了點頭。

她自然不會覺得人家剛才那番話是在撒謊騙她，反倒是從昨天就覺得奇怪的情緒，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支起它的原因。

“等一下。”她驀然開口喚住助理，“池醫生……昨天什麼時候去了醫院？”

“四五點左右吧，”男助理說，“其實池醫生這段時間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工作雖然還是很認真，但閒下來的時候總是在發呆，臉色也不太好看，每天黑眼圈都很重。”

林頌安蜷了蜷手指，“這段時間，大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男助理有些疑惑，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她才是池醫生的女朋友，現在卻在問他這些事。

不過他還是照說：“大概一周多以前？哦對，我記得我那會還被他批評了，以為之後池醫生會在工作上和我計較，但後來也沒有，因為總覺得他沒心思搭理我。”

批評……

林頌安隱約記得池聿和她說過這件事。

“……我知道了。”

腦中很亂，不知道從哪裡開始理會起。

所以那日男人缺席了她的畢設表演，並不是因為下班晚，也不是因為路上堵車，而是因為他暈倒進了醫院。

難怪嘴唇那樣蒼白。

可是為什麼不說呢……明明在察覺到不合理的時候她也曾問過他了。

獨自在辦公室待了會，就到醫院的下班時間了。

走廊人來人往，男助理剛剛離開後也沒再回來，林頌安失神地看著窗外，幾隻春鳥落在枝頭，又被風嚇跑，四散而飛。

餘光瞥見門口走進來人，在看到她時愣了片刻。

“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

林頌安收回心緒，轉而望向他：“怕打擾你。”

池聿走過來，順勢揉了一下她的腦袋，“回家了，想吃什麼？”

“下午不是還上班？附近隨便解決吧。”

“調休半天，下午不上班了。”

“啊，”林頌安垂眸看向地板，“那回家吧。”

池聿微頓，目光觸及她恬靜的側臉時，又覺自己多心。

兩人一起打車回家，池聿問林頌安想吃什麼，林頌安搖頭，說自己沒胃口，男人不放心，試探性地羅列幾樣她平常愛吃的。

林頌安的興致本就不高，被他纏得有些煩，不免道：“池聿，我說我不想吃，你彆再問了。”

陰沉沉的天，春雨似乎尚未走遠。

池聿僵了僵，不受控地去探尋她臉上的情緒，喉結輕滾，態度竟然也開始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他從未見過林頌安發脾氣。

“怎麼了？”他聲音很輕，“是不是有心事，還是身體不舒服，和我說說？”

林頌安無意識地攥緊拳頭，細微地顫抖著。

“那你呢？”她抬眼直視他，“你身體不舒服，你有心事，為什麼不和我說？”

風聲獵獵，吹亂了兩人的發。

池聿並不愚鈍，林頌安那麼說，想必是知道了他昨天暈倒去醫院的事了，左右猜測下，或許是醫院的誰告訴她了。

“我隻是不想讓你擔心，為我煩惱。”

“池聿，”林頌安很快接道，“你隻會說這種話。”

“……”

“你總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告訴我，我很苦惱，因為我會去猜你在想什麼、你需不需要我和你共同承擔什麼事。”

明明說得並不大聲，可卻好像耗儘了林頌安所有的力氣：“你自以為是為我好，但有沒有想過，這並不是我所希望的、你和我在一起時候的樣子？”

直到這時，林頌安才明白方寧口中的“報喜不報憂”在被動方看來，是多麼惹人氣惱。

薄唇輕抿，池聿想上前一步，卻抬不動腿。

“昨天下午四點半的時候，我低血糖暈倒了，同事送我去醫院。”

他喉中發澀，嗓音又低又啞：“醒過來已經六點多了，我想趕去看你表演，護士不讓走，到了八點才放我離開，我怕你知道後會憂心，才沒告訴你。”

“可你不說，讓我承受你缺席的失落，這樣我就會開心嗎？”

“……對不起。”

林頌安閉了閉眼，又道：“那這段時間為什麼狀態不好？”

他這下倒是有問必答了：“你碰到我媽那天晚上，她給我打了電話，說了一些……很難聽的話。”

林頌安猛然憶起，當時看到張許婷最後一眼時，對方正在通話。

難怪那天晚上池聿突然不來了。

她微微皺眉：“說了什麼？”

空氣又安靜片刻，池聿開始覺得難捱，那藏在心裡反複折磨他的情緒，麵對麵前這張臉時，不知為何，張口卻像個啞巴一樣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腦袋微垂，“能不說麼。”

“為什麼？”

池聿忽然輕笑了下：“之前連沈澈都問了我好多次我才告訴他，你總要給我點時間。”

林頌安一頓，很快便反應過來，他應是指從前找沈澈做心理谘詢的時候。

“不是好了嗎。”她儘量把聲音放得柔和。

黑眸微抬，閃爍著看不懂的光。

好了嗎？

他不知道。

反正又重蹈覆轍了。

“其實我很糟糕，”池聿突然道，“我比沈澈差勁，沒那麼值得你為我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