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頌安靠在窗戶邊坐了一整天,渾渾噩噩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
室外的雪花一陣陣落下,有些留在了樹上,有些在空中就化了,而剩下的落在了過往行人的肩頭。
天地之間似乎什麼都渺小,無人在意她的心臟經曆過怎樣的絞痛,也沒有人知道在初雪來臨之際,她的心上人因為意外死去了。
臨睡前,借著室內微弱的床頭燈光,她才妥協地向沈舒萍發去一個“好”。
那日,連下了兩日的雪忽然停止了。道路很通暢,路上行人二三,大多都是步履匆匆的,不為任何停留。
林頌安到沈澈父母家的時候,屋子裡站了好些人,大多是生麵孔,她不認識。
房子是雙層,她獨自走上二樓,目光不受控地停留在正前方的白牆上,那兒不知何時已經掛上了沈澈的黑白照片。
照片裡的沈澈微微笑著,那麼年輕。
“頌安。”沈舒萍的喊聲打斷了林頌安的思緒。
她鬆開緊攥著衣擺的手,開口應道:“姑姑。”
沈舒萍的眼角還掛著淚,林頌安猜她應該怎麼也沒想到,一直寄養在自己家,算是親手帶大的侄子有一天會比自己先死去。
“親戚來得多,姑姑忙不開,”沈舒萍拍了拍她的手,“你先自己待會啊?”
林頌安彎唇安撫她:“您忙吧,不用顧我。”
“乖孩子。”沈舒萍摸了摸她的頭,放心地轉身離開了。
耳邊依然充斥著嘈雜的聲音,林頌安環視一周,思緒發散間,疑惑著為何不見池聿。
她沒來得細想,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頌安姐。”
林頌安一愣,轉眼看見沈舒萍的女兒紅著眼過來打招呼。
她淺笑回應:“好久沒見了陳諾。”
自從去年陳諾到南方上大學之後,兩人便鮮少聯係。以前上中學那會小姑娘總愛跟在自己屁股後麵“姐姐來姐姐去”,仿佛在她眼中全世界就隻有沈澈哥哥和頌安姐姐兩個人。
陳諾吸了吸鼻子,擅自上前挽過林頌安的手,帶她往最裡麵那個房間走。
不知為何,林頌安有種莫名的預感,她下意識抗拒腳步,卻仍是被帶到了門前。
“來這做什麼……”
陳諾還是挽著她,“我媽說你昨天沒看哥哥就走了,頌安姐,這麼多年一起長大,我知道你的難過肯定不比我們少,我怕你後悔,你真的不想見哥哥最後一麵嗎?”
林頌安抿著唇不說話。
陳諾的聲音染上些許哭腔:“和他告個彆吧姐姐。”
此時此刻,沒人注意到這個角落。
洛北的葬禮有一項傳統,去世者出殯前不見客,隻見親。
陳諾覺得這些不知道從何流傳下來的傳統全是屁話,沒有什麼比讓頌安姐見一麵沈澈哥還重要。
於是趁著親戚們都在客廳裡,趁著沈澈父母在忙活其他,陳諾偷偷把門打開,將林頌安推了進去。
“嗒”一聲,身後的門被關緊。
林頌安站在門邊,距離不遠,她一眼就看清了閉著雙眼,靜靜躺在床中央、被蓋著被子的沈澈。
他已經被重新梳洗過,模樣乾淨,衣著整潔,因車禍留下的臉部傷口也被處理得不再可怖,整個人安然得仿佛隻是睡著了。
林頌安瞬間紅了眼眶。
她走過去坐在床沿,伸出手想觸碰,又膽怯地收回。
沉默地看著,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從何說起。
從前沈澈還在的時候她總能嘰嘰喳喳和他講一堆話,大事小事都要分享,如今卻有些無言了。
好久,林頌安才啟唇:“沈澈哥,我其實——”很喜歡你,從上高中就喜歡你,那你呢?
她哽咽到說不出完整的話,就算說出來了,也隻有風知道。
這是僅剩的一件,她還沒有告訴他的事。
望著那雙緊閉著不會再睜開的眼,林頌安忽然想起從前,沈澈總是這樣向他的朋友介紹自己——林頌安,我一關係很好的鄰家妹妹。
“喜歡”兩個字,還是被她咽下去了。
“算了。”林頌安笑著看他,“沈澈哥,你要好好的。”
既然兩人這麼多年都以好朋友相稱,那麼也讓它就這樣結束吧。
“如果你見到了我爸媽,幫我問聲好,告訴他們我很想念。”這是林頌安對沈澈說的最後一句話。
……
怕添麻煩,林頌安沒在房間內待太久。
出去時陳諾還在門口,像是特意在此為她望風一樣,見她出來便淡淡地鬆了一口氣。
察覺到林頌安情緒低,陳諾轉移話題:“頌安姐,快中午了你餓不餓,他們準備了吃的,要不要一起下去吃點?”
林頌安實在不喜這樣的場合,在不熟悉的長輩麵前她向來難以自處,如今見過沈澈之後,積壓在心裡的沉鬱依舊,她不想要繼續待著了。
更何況,她也沒什麼立場留在這。
鄰家妹妹?這不過是一個親緣關係之外的虛名罷了。
“下午還有課,我想先走。”林頌安說。
“那你等一小會,”陳諾沒強留,“我去找找我媽,讓她過來和你打聲招呼你再走。”
林頌安想說不用麻煩,但沒等她開口,陳諾著急得立馬跑沒影了。
池聿是在這個時候才來的。
全身黑色,手中握著一把傘,薄唇輕抿著,眸中是顯而易見的沉重悲傷。
他似乎沒看見林頌安,獨自走到沈澈母親旁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林頌安察覺到沈母的臉色變了變,隨後聽見了生硬的幾個字:“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