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雖不大,卻足以進入在場人的耳。
有好事的上前詢問,沈澈母親語氣不太好地說了幾句池聿和沈澈的關係,以及她從警察那聽到的關於車禍那晚的情況。
四下瞬間竊竊私語起來。
有幾個和沈澈父母關係好的甚至陰陽怪氣地朝男人說了句:“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池聿啞口無言,任由他人這般說話,隻是垂在腿測的雙手握成了拳頭,最終又無力地鬆開。
林頌安知道那些人在想什麼。
一場意外裡,一個人死去,一個人活著。
他們明明沒有理由責怪無辜的幸存者,可不平衡的心理總會在這些瞬間作祟。
作為損失更重的那方,他們會覺得憑什麼是我,憑什麼死去的是我的孩子,而不是你。
林頌安有些許慚愧,因為在那個雨夜見到池聿的那一刻,她也是這麼想的。
像是另一種道德綁架,把壓力全發泄在一個人身上。
“阿姨。”林頌安主動上前,站在池聿和沈阿姨中間,替他轉移視線。
“頌安啊,你什麼時候來的,阿姨都沒看見。”
林頌安和沈澈父母算不上熟悉,但她畢竟是客,主人再怎麼不高興,在這種場合下也不可能無端地甩臉色。
“有一會了,看您在忙,沒打擾。”林頌安客氣道。
沈母拉著她說了些話,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下來,林頌安一動容,沒忍住又跟著紅了眼眶。
隻是她還不忘揮動背在身後的右手,示意池聿走遠些。
打交道這事屬實令林頌安頭皮發麻,等到她從人群中出來,胸口已經湧上輕微的窒息感。
池聿獨自倚在門邊。
“你——”林頌安抿抿唇,“還繼續待嗎?”
“都可以。”他說。
這算什麼意思?林頌安無言。
她繼續道:“我要先走了。”
“嗯,”池聿答,“那我也走。”
“……一起吧。”
林頌安想著池聿繼續待在那估計也不好受,索性便一起走吧。
沈家在彆墅區,外來車輛無法進入,房子離大門有一段很長的距離。
林頌安和池聿並肩走著,兩人都不是話多的性格,地麵的落雪還沒清掃,空氣中便隻剩下鞋子踩在雪上的“滋滋”聲。
“剛剛怎麼幫我?”男人先打破安靜。
林頌安直視前方:“就當……感謝你那天送我回家。”
她沒好意思說出自己是有一點點羞愧的成分在,當然也沒什麼好說的,畢竟這聽起來不是好話。
池聿側目,把視線落到她身上,讓人猜不透在想什麼。
林頌安這回腦子清晰了,察覺到目光,她沒躲,反而扭頭迎上去,眼裡含著疑惑,像是無聲地問了句“怎麼了”。
男人稍微一頓,繼而平靜地把頭轉回去。
“……”
林頌安第一次見到池聿是半年前。
那時沈澈剛從平南回洛北,開車去學校門口接她,當時副駕駛上坐著池聿。
林頌安對他的第一印象是話不多、看不透性格的男人。但之所以對池聿多了幾分印象,是因為這是沈澈第一個從平南帶回來的朋友。
對於沈澈的一切,她總是下意識地關注著。
想到以前,林頌安扯開話題:“你什麼時候回平南?”
池聿似乎有些意外,停了一刻才答道:“這陣子都在洛北。”
“這陣子?”
“嗯,”他坦言,“前段時間剛在洛北把工作定下。”
這意思是打算在洛北發展?
林頌安沒多問,再說下去顯得有些打探人隱私了。
更何況她和池聿今後未必還會有來往,知道這些信息也沒有多大的用處。
沈澈在的時候兩人就隻是互相知道名字的關係,而今沈澈不在了,還能指望有什麼其他的交集嗎?
走到門口,林頌安打的車正好緩緩停在兩人麵前。
她回學校,目的地和池聿注定不同,因此她並沒有客套地詢問是否同行,點頭過後,自顧自地拉開後座的車門。
然而在林頌安的手剛要碰到門把手的那一刻,袖子忽然被輕扯住。
“怎麼了?”
男人的薄唇緊抿著,漆瞳深不見底,倒映出她小小的臉。
林頌安不解,以為他沒聽清,又問了一遍。
女孩巴掌大的臉有一半被圍巾擋去,隻露出那雙仿佛裝滿破碎星星的眼睛。
池聿微低著頭,聲音仿佛混進細沙,又啞又沉:“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可以來找我。”
其實他想說,沈澈不在了,他以後會像沈澈對她好那樣對她好,即便原因他沒有勇氣言說,但能多做一點於他而言也是安慰。
林頌安感到些許莫名,下意識把它當成一句客套話,象征性地點過頭,她便上車離開了。
無意望向後視鏡時,瞥見池聿依舊站在雪地裡,看著她離開的方向。
煢煢孑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