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臟六腑逐漸被負麵情緒裹挾,池聿側目望向窗外,天上的星星被雲層遮擋,看不到一點光。
一切都在變好的時候,偏偏要給這麼多人一個打擊。
他無聲地扯了扯唇。
台燈未熄,池聿卻沒了再看病曆的心思,他起身取過衣架上的外套,再次出了門。
洛北是個高樓林立的城市,繁華到隨意站在街邊,都覺自己太過渺小。
池聿沒有明確的目的地,隻是沿著街道走,這還是他第一次逛洛北的街和夜,無處不透露著陌生。
綠燈亮,正要過馬路,旁邊忽然竄出個男孩,硬生生撞了他一把,慣性使他接連後退好幾步。
“對不起對不起!”
男孩媽媽跟在後麵道歉,沒等他回應,似乎是著急去抓孩子,很快就往前走了。
池聿盯著母子倆的背影,無言。
“滴——”
尖銳的鳴笛聲如雷貫耳。
不遠處,閃著車燈的小貨車迎麵而來,池聿餘光瞥見人行道的綠燈還未變色,著急的小貨車喇叭聲卻響得不近人情。
某一瞬間,眼前閃過潮濕的畫麵。
池聿盯著前麵仍在調皮玩耍的男孩,腳步已先做出反應,他兩步上前,迅速地拉了一把男孩和女人的後背,身體不受控地後仰。
砰。
三個人都摔坐在了地上。
小貨車瞬間從眼前劃過,揚起風塵,隻留下一道模糊的車身影子。
“趕著投胎啊闖什麼紅燈!”男孩母親沒忍住對著尾氣罵了聲,繼而扶起仍跌坐在地上的男孩,“摔疼沒有?是不是叫你牽著媽媽過馬路,你還玩,你還玩!”
接在拍打聲後麵的,是男孩意料之中的哭聲。
池聿默不作聲從地上站起,手心蹭破了,夾雜著地麵細小的塵粒。
他微低著頭,看向自己這正在顫抖的雙手,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隻是盯著。
……竟然拉住了。
“剛才謝謝啊,要不是你反應快,我們娘倆估計還不知道會怎麼,”男孩母親牽著男孩的手,“快和叔叔說謝謝。”
“謝謝叔叔。”
池聿垂下自己的手,勉強扯出一抹笑:“不客氣,下次過馬路記得看路。”
“你有沒有受傷,要不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男孩母親又說。
“不用了,”池聿說,“您帶著孩子去看看就好。”
“那——”
“我還有事,就先走了。”
“……好的。”
寒風凜冽,天上的烏雲層層疊疊,隱約有下雨的趨勢。
池聿回頭往家走,手心的疼痛似乎在不斷提醒著他,那個漆黑潮濕的雨夜,汽車的鳴笛聲,源源不斷的碎石,以及……眼睜睜看著卻無能為力的人。
呼吸愈發急促,像是即將達到一個破裂的點。
池聿咽了咽喉嚨,隻覺得生疼。
……
這條路沒有燈了。
他放慢腳步,在即將進入下個轉角時,迎麵碰上了個人。
“池聿?”林頌安抱著舞蹈服,“你怎麼在這?”
“散步。”
林頌安抬頭望了望天,“今天天氣不太好,你快回去吧,不然一會該下雨了。”
“嗯。”
想起白天在手機上的約定,林頌安同他解釋:“我這兩天原本沒打算回來的,但下午臨時得知有個課程作業,學校的舞室沒有提前約被借走了,就……回家練習。”
“好。”
“如果你現在方便的話……口紅,我現在跟你回去拿,可以嗎?”
“可以。”
林頌安微微皺了下眉,覺得池聿的情緒似乎有些怪。
她正欲開口,視線無意掃過男人垂在身側的手,隱約能看見冒出的小血點。
“池聿,”林頌安重新抬眸望他的眼,“你手怎麼了?”
故障的路燈倏地亮了。
兩人麵對麵站著,頭頂是暖黃的光,周遭的空氣裡用肉眼依稀能窺見漂浮的灰塵,而林頌安也得以看清眼前的男人。
頭發微亂,衣擺染上了些臟汙,薄唇輕抿著,眸中盈著淡淡的疏離。
而林頌安剛剛在意的那隻手,從縫隙裡正滲出血,乍一看有些可怖。
察覺到她的視線,男人將手往後遮了遮,“走吧,不是要拿東西?”
“……”
林頌安跟在他身後,不明白為什麼這一次見到的池聿,看起來比以往都要冷漠。
她抿著唇沒講話,內心卻無比糾結,想問問又生怕說錯些什麼。若是旁人也就算了,可池聿畢竟幫助過自己這麼多次,更何況,他還是沈澈的朋友。
“池聿,”她聲音很輕,“你手要不要我幫你處理一下?不然感染了會影響你工作的。”
“不”字就掛在嘴邊,即將說出來了。
回身時看見女孩雙眼試探,懷中仍緊抱著自己的東西,看起來誠懇又真摯,拒絕的話不知怎麼,咽了下去。
“……好。”
“哢嗒”一聲,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