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聿家裡比林頌安想象的還要簡單。
客廳隻擺著兩張灰色的沙發,沒有電視,中間放著的白色桌子甚至連標簽都沒有撕,地上散落著兩個蒲團坐墊,其他地方也沒有什麼多餘的裝飾,色彩和布置都很單調。
唯一能讓人感到些許溫暖的,或許隻有這盞在夜裡不太亮的、散發出暖黃色光的落地燈。
林頌安抬頭看了眼,天花板空空如也,唯餘一條很細的接電線延伸在外。
“池聿,你家裡沒裝白織燈嗎。”
“嗯,不喜歡太亮。”
“這樣。”
“不用換鞋,直接進來吧。”
林頌安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鞋底,沾著些泥濘的土,她不太好意思就這麼直接踏進去,索性翻出自己懷中的舞蹈鞋換上。
“你家裡有沒有醫藥箱?”林頌安將舞蹈服放到沙發上,“我之前學過一點簡單的包紮,應該可以幫你處理一下。”
池聿沒說話,徑直走進房間裡,出來時手上拎著一個小箱子。
“麻煩了。”他說。
林頌安接過,小聲地“嗯”了聲。
窗外不知何時刮起了風,樹上的積雪紛紛揚揚地往下墜,混雜著“沙沙”聲。兩人坐在地上的蒲團上,林頌安找出藥箱裡的鑷子,示意池聿把手伸過來。
蹭破的傷口看上去格外瘮人。
林頌安緊皺眉頭,小心翼翼地握著他的手腕,用鑷子夾掉殘留的小沙子,還不忘用嘴吹氣。
她沒抬頭,溫聲道:“疼的話和我說。”
池聿的目光逐漸從自己的手上移開,緩緩落在麵前的人身上。
從他的方向看過去,隻能窺見林頌安的側臉,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著,在落地燈的照射下,染上一片細小的陰影。
察覺到男人沒說話,林頌安忽而抬頭看了眼,卻措不及防地撞進男人深邃的眼底。
池聿沒把視線移開,和她對視著。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落了下來,室內安安靜靜的,隻剩下雨水拍打窗戶的“嗒嗒”聲。
林頌安動作微頓,心裡的疑問在這一刻莫名地順口而出:“池聿,你今天是不是……不太開心?”
男人聲音混啞:“沒有。”
林頌安抿唇,重新低下頭,繼續手上的動作。
氣氛莫名有些僵,連帶著情緒都像這天氣一樣,變得潮濕、鬱悶。
“你和沈澈哥是大學同學嗎?”她忽然道。
池聿盯著自己的手,否認道:“不是。”
“那你們怎麼認識的?”林頌安追問。
“……”池聿又不說話了。
林頌安柔聲道:“這也不能說麼?”
她沒控製好,稍微用了些力,池聿感到刺痛,條件反射地彎了下手指。
“工作上認識的。”他回答她剛才的話。
儘管林頌安沒明白,職業大相徑庭的兩個人是如何在工作上產生交集的,但她沒得寸進尺,依舊隻是點頭。
“還很難過嗎?”
“什麼?”
“沈澈。”
林頌安微頓,不由得開始分心,連包紮前要先消毒都差點忘了。
她定了定神,伸手去取藥箱裡的碘伏,久久才道:“難過啊,但能怎麼辦,生活總是要繼續的。”
“……”
“忙起來就不會想了。”
消毒過程應該是很難受的,可池聿竟然能忍著一聲不吭。
“林頌安。”
他叫她的名字。
“嗯,怎麼了?”
她拆開一卷紗布。
“你和沈澈認識多久了?”
“九年。”
“怎麼認識的?”
“我十二歲那年,他和姑姑搬到了我家對麵。”
“這樣。”
“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些關於沈澈的事,大多是日常,沒人敢說太深,像是極有默契地避開那一日,那件事。
“好了,”林頌安放下剪刀,“但是這樣對工作會不會有影響?”
“會。”
“那你下次小心點,彆再受傷了。”
“嗯。”
尾音剛落,男人重新起身走進房間,林頌安揉了揉發麻的腿,正欲站起,瞥見自己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下——是黃霜問她考慮得怎麼樣了。
直到手機屏幕自動熄滅,她也沒能發出去一句話。
池聿一出來便看見不遠處的姑娘低頭盯著手機發呆,半天也不見換一個姿勢,他走過去,在她身旁輕聲道:“東西。”
“哦好。”思緒歸位的林頌安連忙站起,卻抵擋不住生理反應,發麻的腿一軟,她下意識用手臂撐住沙發邊緣。
男人視線掃過她的手機,狀似無意地問了句,“有急事?”
“嗯?沒有啊。”
“那怎麼一直盯著手機?”
林頌安下意識用手指劃了劃手機屏幕,“沒事。”
時間不早,她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心不在焉地同池聿告彆。剛走到門口,身後的男人突然叫住她。
林頌安回頭。
池聿已經不見了剛才的心事重重,緩聲道:“我那天在沈澈家門口說的話,一直有效。”
【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可以來找我。】
有那麼一瞬間,林頌安竟覺得池聿和沈澈在她眼前漸漸重合成了一個人,她分不清此時此刻,她是在夢裡,還是現實。
原本應該抬腳離開的腿,卻定在原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