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將身上的包隨意一丟,東西在柔軟的沙發椅上彈了兩下,沒了動靜。
“沈澈呢?”他又問。
池聿停滯片刻,再開口時,聲音已然染上沉重:“他走了。”
“走了是什麼意思?”那人忽然兩步上前,揪住池聿鬆垮的領口,神情慍慍,“發消息說‘沈澈離開了’,和我玩這種文字遊戲有意思嗎池聿,現在他媽又不是愚人節——”
“他死了。”池聿說,“岑競一,他死了。”
岑競一保持著原來的動作,怔住無言。
池聿滾了滾喉結,聲音發澀:“這樣說夠明白了嗎?”
阻在脖子前的雙手忽然鬆了力氣,岑競一難以置信地往後退,直到腿部抵到桌子邊緣,他才氣得笑出了聲:“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沈澈,我兄弟,”他咬著牙道,“他死了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空氣中漂浮著極其細小的灰塵,並不大的客廳因著兩人談論的話題,莫名變得逼仄起來,仿佛心也被攥緊了。
岑競一喘了兩口氣,緊握的拳頭沒有鬆開,強裝鎮靜,解釋道:“和團隊出發的第一周,我手機從口袋裡掉出來,滾下了懸崖,借了阿平的手機和家裡人報了平安,那會我和沈澈打電話,他說他下周要開車回洛北。”
“嗯。”池聿應著。
“你為什麼不阻止他,為什麼不阻止他開車啊!”岑競一情緒又激動了些,“他要是那時候沒開車能發生這事?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信息之後心裡有多難受!我他媽還以為我在做夢。”
寂靜中,隱約能聽到室外的雨聲。
池聿無聲地勾了勾唇,眼中閃過一絲苦楚,聲音很輕:“就你難受嗎,我不難受嗎?”
滿腔的話因著池聿這一句戛然而止,岑競一盯著他,後知後覺才將理智重新歸籠。
他低聲啐了一句臟話,再開口時,嗓音顫抖:“我現在能去哪裡看他?”
“臨郊墓園。”
尾音一落,兩人都沒再講話,空氣裡彌漫著一股詭異的安靜,久久無法散去。
岑競一垂眸盯著地麵,雙眼猩紅,儘管來之前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當事實赤裸裸地擺在麵前時,他又難以克製。
“我昨天晚上才看到你發的信息,”他說,“今天一早便趕過來了,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在和我開玩笑,但接著我打沈澈的電話,空號,發信息,沒人回。”
他輕聲嗤笑道:“後來才想到,你池聿從來不開玩笑。”
岑競一是自由攝影師,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外出拍攝。
有時候去的地方信號不好,像這種失聯一個多月的情況並不少見。手機丟了之後他沒當回事,畢竟那種人跡罕至、海拔又高的地方,東西最後也隻是個擺設。
外拍一個半月,回來後,他立馬去營業廳補辦了電話卡,買了新手機。下載完微信,消息接二連三的彈出來,其中最醒目的是池聿那條——
【我和沈澈一起回洛北,路上出了車禍,沈澈離開了。】
坦白講,他和池聿的聯係並不緊密,兩人是通過沈澈認識的,交流屈指可數。
所以他第一時間並不相信這條信息的真實性,直到找不到沈澈,又輾轉問了一些朋友,他才後知後覺。
“你去看過他麼?”岑競一問。
“沒有。”池聿答。
“為什麼不去?”他語氣嘲弄,“因為他死了而你活著,覺得沒臉去嗎?”
岑競一隻是隨口猜測,但池聿卻是又不講話了,被碎發掩去的雙眸讓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緒。
室內又安靜下來。
直到門口傳來細微的動靜,緊接響起的,是一道清麗的聲音。
兩人才齊齊望去。
林頌安站定在玄關處,視線不離地在兩個男人之間來回打量。
池聿閉了閉眼,強行將自己的情緒抽離,喉中澀疼:“怎麼過來了?”
“我給你發信息你沒回……”
池聿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卻想起手機被他丟在床頭了。
他正欲開口,身旁的岑競一忽而直起身,越過林頌安走向大門,語氣淡淡:“我先走了。”
輕“砰”一聲,門被重新關緊。
“他是誰?”林頌安輕聲開口。
“沈澈的大學同學。”
“那他……怎麼在這裡?”
池聿倒了一杯水,輕飄飄地轉移話題:“下午沒課?”
“嗯,”林頌安上前兩步,將東西遞給他,“小姑姑給我寄了東西,太多了,想送你一些,我找不到你,蕭蕭說你今天沒上班,我就擅自過來了。”
池聿盯著那包裝精巧的東西,遲疑半晌,伸手接了過來。
動作間,林頌安碰到他的指尖。
卻覺滾燙。
她不動聲色地抬眸望向他,男人雙頰泛紅,唇色卻略顯蒼白,那雙向來清醒的黑眸此刻竟有些麻木。
林頌安忽而抬手,手背輕輕貼向池聿的額頭。
在男人愣神之際,他聽見她說:“池聿,你發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