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直女夢遊仙境③ 拷打開始(2 / 2)

為防止大家忘記劇情,我必須簡單提一嘴:我們的主角民俗學者田鈺(女)在新工作就職過程中穿越(?)到了大概是1933年(夏天)民國時期的一棟大宅裡,以上部分是她的夢中vlog。

“這都什麼跟什麼……怎麼又做這樣的夢?”

如果說夢總是怪異,那麼夢中的夢更是怪異,所以當田鈺在一個夢裡驚醒,卻發現夢的嵌套還未結束時才會更顯詫異,這份詫異讓田鈺可能已經成為這棟大宅中每天最早醒來的人。

田鈺人醒了也不下床,披著那床天青色絲絨毯坐在床上叫著大狗。

這裡要特彆聲明一下,大狗並不某個人或者是哪條狗的名字,它是一隻黑貓的臨時代號。這隻貓的所有者是田鈺初來貴地就認下的那位便宜姐姐蕭玲玉,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田鈺發現這貓對她很親近,田鈺每次被夢驚醒後總會靠在床上,用種半是蘇醒、半是迷糊的聲音呼喚黑貓。

隨之而來的是她每天都研究這呼喚中的一個怪現象。她無論喊黑貓什麼名字——大狗二狗三狗,狗兒子,狗東西,臭狗壞狗笨狗癩皮狗……隻要田鈺帶個狗字,黑貓就知道她在叫它,具體原因對原主兩眼一碼黑的田鈺也並不清楚。

黑貓就縮在窗台上的小窩裡,它像是早已聽慣了田鈺對它這各種古怪的叫法,每天都作著選擇:哪個稱呼最對心思,哪個稱呼它最願意接受。雖然它不知道這一連串的稱呼都意味著什麼,但它又仿佛明白哪個稱呼都適用於他,因為這都是主人對它愛得不能再愛的表示。它不動,它隻願意聽。田鈺又改換了對它的呼叫形式:“笨狗傻狗臭狗,還不過來,知道你在裝睡,睡吧,哪天我就把你燉了做鍋龍虎鬥……。”

黑貓長打了個哈欠,它終於睜開了眼。一身黑色皮毛在煤油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田鈺每次看見黑貓總會生出種安心感,她自打穿越過來後唯一能放下心防擺弄的也隻有這個小家夥。在田鈺一陣呼喚後,黑貓終於從窩裡站了起來。邁起裡八字的腳步慢慢過來,又輕快的跳到床上來到田鈺眼前。

田鈺伸出兩條□□著的胳膊抱起黑貓,黑貓便沒完沒了地在她臉上、胸上、肩膀上依偎起來,夏夜裡滲出的層薄汗也被貓的那黑亮的皮毛蹭去。黑貓依偎一陣就紮進她的懷裡又閉上了眼睛,刹那間就打起了呼嚕。

田鈺不改姿勢地靜穆著,一隻手緩緩的撫摸著黑貓的身體。她看一會兒黑貓,看著一會窗外,看著從窗縫擠進來的光明,又看向床頭上的掛鐘,最後把眼光停留在掛鐘上。

掛鐘本應該是表盤的位置被有數十個表盤分割開來,每個表盤的指針速度和表盤刻度都不一樣:一開始她還曾經期望從中找出什麼規律,慢慢的卻發現除了最小的一個表盤控製著鐘表的整點報時外,其他表盤都是在毫無規則的亂轉。氣急敗壞的她開始從掛鐘上的每次指針跳動挨個記錄,她記錄的雖然細致入微,但每次記錄卻總有新的發現。

所有當她把視線挪到這方掛鐘上時就忍不住咒罵著這個掛鐘的製造者,連鐘都不知什麼樣兒就動手造,而這個掛鐘還不能扔了,因為這個純機械驅動的掛鐘也是屬於蕭玲玉的,現在她每天都想把它扔到一個不管是什麼的地方去,讓這怪異的鐘自個搖擺。可每天當她起床之後有了這個念頭時,過一會卻又忘記它的存在了。

此刻黑貓在她懷裡睡著回籠覺,才使她又盯住了牆上的掛鐘,這十幾個大大小各異的表盤和指針,速度不一的無規律轉動著,這東西像計時器,像氣壓閥,像汽車儀表盤,像黑魔法道具,什麼都像偏偏就是不像掛鐘。

她想扔掉這個掛鐘的原因不光是鐘帶給人那詭異的不適感,鐘的來曆也很不妙——這東西曾經出現過在她夢裡,掛鐘的主人也並不是她,瘸子蕭玲玉或者是那個名叫蕭豐的養父,而是一個已經過世的人——蕭櫻,蕭豐的妻子,蕭玲玉的母親。

蕭櫻——不過那時候她還叫本莊櫻,夢境裡的她和蕭玲玉的模樣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過她並沒有蕭玲玉臉上常掛著的那種淡然憂鬱與倦怠神態——第一次出現在夢裡的她穿著和服,套著挎裙,高挑明媚的她站在初秋日光下,在人群中像隻耀眼的優雅白鶴。

在那個她還是少女的明治時代,沒什麼波折,很自然的便和中國來的留學生蕭豐戀愛了,像那些世界上說遍說爛的愛情故事,蕭豐從大學畢業後便要和她結婚,而櫻也和從古到今的女人們一樣順理成章的去要做一個人的新娘,她喜歡,她滿意,為做他的妻子充分地準備著。

她對自己的婚禮是虔誠的,本莊家對婚禮的準備是嚴格的,家裡為她購置了完全合乎有身份人家的一切,其中就包括了那座怪異的掛鐘。準備好一切的她開始等待,等待屬於新郎的消息,卻隻等來半個月後一張他拍的電報,兩頁紙洋洋灑灑幾百字合起來就一句話:他在廣州,他要鬨革命了,他要造大清的反了,他要把婚禮無限期推遲了——櫻等了他三年,做了三年的新娘夢。第四年是櫻的夢醒日子,因為他那個文弱書生樣的未婚夫在結婚前夕跑回祖國鬨革命了。這時候她的神態變得像她那個殘疾的女兒,又或者說女兒對痛苦姿態的表達完全繼承自母親。

蕭豐電報裡寫的歡欣悲壯,讓櫻越發得憂傷不解——假若他一開始就是位進步黨、革命者的如譚嗣同式的人物,他的逃婚便不難理解,這是為人類的解放揚棄封建奔赴自由。要麼與這些人物完全相反:煙鬼、賭棍、三教九流,這些人失蹤也不奇怪,誰知他們都安的什麼心思?

然而蕭豐與這些都不沾邊。他是個報國無門的愛國者,愛造炸藥的管理係學生,還是個徹頭徹尾的保皇黨。這種人突然和革命黨摻和到一起要推翻大清朝廷,怎麼想怎麼不靠譜。然而,事實上櫻誤會了件事,或者說混淆了一個概念,蕭豐他確實愛國,但他愛的不是封建的政府和他們那幾個人的國,他愛的是四萬萬中國人的國,他那內心從小就有造反的意向或者說是願望化作炸藥層層加碼累積一刻不停,隻需要彆人再添把火,哪怕是一個火星,都能將他心中的怒雷引燃爆裂來開。

櫻這一等就是三年,這三年裡,她常常披散著頭發在院裡藤蘿架下久久地坐著,在那片被藤蘿架劃碎的藍天下,讀著蕭豐遠過重洋寄到她手裡的信件或者說電報——他加入同盟會了……參加廣州起義失敗了……武昌起義成功,辛亥革命爆發,他參與了民國法案的第一次修訂,全國相繼獨立了……中華民國成立,清帝遜位,孫中山當大總統了,他成參議員了……袁世凱當大總統了,他跟著參議院北遷,又高升教育部秘書長了……同盟會正式被整合成國民黨,他的學長宋教仁還在改組大會上被兩個女子爭男女平權一事挨了頓打,他上去拉架還被踹了兩腳……參議院眾議院民選,國民黨力壓三黨,他的黨派終於成為這個民主政府正式的主人了……然後呢?然後……兩個人之間的聯係在1913年二月份之後便斷了。後來,櫻從報紙上得知,未婚夫的同學兼老友宋教仁被刺殺在南京火車站,之後便是什麼倒袁護法,二次革命……總之新成立的中華民國南北分裂打成一鍋粥,以孫中山為首的革命黨又失敗了。

櫻見到蕭豐已經是這一年十月的事了,他回到了東京本莊家的宅院裡,穿著長袍馬褂,手裡提著櫻送給他的褐紅色漆皮箱子,箱子裡除了幾身衣服外還帶著張滿是折痕,紅色硬殼紙質上邊角微微泛黃的婚書,這份婚書遲到了整整三年。離開日本時他還隻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鬨革命三年什麼零件都沒少,回來後卻多了兩層身份——叛國者以及□□。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從程序上是被本莊家旁係中一位在上海租界中擔任武官的少佐以治外法權引渡回日本,本莊家不得不重新慎重考慮起這門親事來。正在對櫻的婚事尚在考慮中的本莊家猶豫不決的時候,從名古屋旅行回來的櫻告訴他們:她已經和蕭豐在那裡的天主教堂舉行了個簡單的婚禮——她第一次正式宣稱自己是蕭豐的妻子了。按照日本的傳統,她現在不姓本莊,而姓蕭。這姓氏是一個自我聲明,是一個對終生的自我聲明。也許還不僅僅是聲明,這是冊封,是宣判,是慶幸,是哀歌,是放縱,是逃脫。

全家人都聽見了她這聲明,全家人都看見那對蕭家祖傳的玉鐲套在了她的腕上——他們最後還是同意了這份親事,或者說礙於自身的華族麵子,不得不同意。櫻的陪嫁被搬進了東京郊外的一所新居裡,其中也包括這擾人的怪異掛鐘。這是它第一次被掛在牆上,接下來的十年間它隨著蕭豐夫婦四處奔波,直到蕭櫻死於一次無意義的刺殺中才終於換了主人,到了蕭玲玉手裡,蕭玲玉又把它掛在了田鈺的房間了——和這隻貓一樣。

想到這裡她把注意力移回懷裡的黑貓身上,抱起黑貓上下搖了搖,搖了幾下它終於醒了,小聲哼唧著,伸出小巴掌摑打著田鈺的身體。田鈺知道這才是黑貓真正的蘇醒時刻,它摑醒她提醒她:它要吃早點了。田鈺從床下下來,穿著套絲質睡衣抱起黑貓出了門。

在走廊裡,一人一貓不約而同打起嗬欠;她們都還沒有顧得整理自己,田鈺的那一頭齊脖的黑發未及梳光,幾撮紛亂地翹過頭頂;黑貓那一身黑亮也沒來得及舔順,紛亂著奓得四開。初升的太陽透過樹蔭投下層疊交錯的日光,廊外是三三兩兩清掃庭院的仆人們,看見田鈺都暫時停下手裡的活,躬身行個禮,嘴裡喊著二小姐,卻都不約而同的低下頭盯著地麵。不管田鈺應是不應,她們都沉默著一言不發,待田鈺走過,她們繼續忙起手裡的活。

行走其間的田鈺感覺脖頸上又滲出層細密的汗,不由覺的夏日清晨帶來燥悶,這天氣令人煩躁,青石構築的宅邸裡這種上下尊卑的壓抑隔閡更是讓田鈺不快。

沒走出後院,她就被人叫住了。

“穿成這樣,是要去哪?”聽到這聲音,抱著貓穿行的田鈺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一道道叩叩聲由遠及近向田鈺靠近,聲音不緊不慢帶著一種規律的節奏感。在她身旁不遠,蕭玲玉穿著條連體的純黑馬麵裙走了過來,其身後園子拱門外不遠還跟著兩名小丫鬟,看見蕭玲玉走過去,就站在原地住了腳。

那不斷響起的叩叩聲來自於蕭玲玉握在左手的灰色手杖敲擊青石地麵的聲音。雖然蕭玲玉身有腿疾,但拄著手杖走路的樣子卻半點也不像個殘疾人那樣有明顯的粘滯感,反而帶著種說不上來的協調——這裡的協調是指她步伐平穩,實際上她還是個走姿怪異的美麗瘸子——這是田鈺的想法。

田鈺懷裡的貓聽見手杖的聲音便在她懷裡喵喵的叫著,田鈺不止一次聽出裡麵透著股諂媚,今天也是一樣。黑貓在看見蕭玲玉的一瞬間就如往常一樣從田鈺的懷裡蹦了出去,一溜煙的竄向蕭玲玉腳邊,用它那顆黑色的頭蹭著那雙同樣顏色的女士窄涼鞋,在裙子底下鑽來鑽去,喉嚨裡不斷發出咕嚕咕嚕的呼嚕聲。

說實話,每次看見這賤貓的嘴臉田鈺恨不得一拖鞋把它抽遠遠的。

“一放暑假,你在家裡就散漫慣了。”蕭玲玉彎下腰抓住黑貓的脖子提溜著它,一甩手就扔出幾米遠——看得出她也挺煩這貓,但黑貓一落地又是個反勢能加速,原地翻個身又顛顛的跑過來繼續蹭著。蕭玲玉拿它沒辦法,隻能無視這貓拄著手杖慢慢的踱步靠近田鈺,右手揪著她翹起的那幾縷頭發。“還有沒有點淑女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