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劃破夜空的火警鈴聲歸於沉寂,壓下按鈕的男人與同伴們對視片刻,試探性地走近那抹彷佛受烈焰焚燒的漆黑身影。
依照他們的分工,先由第一人吸引紅裙魔女的注意,提供第二人以「曾經殺死過她」的物品再次終結她,後讓第三人看準時機用聖水補上致命一擊,第四、五人則藏身暗處視情況偷襲。
前兩個步驟的執行人選必得是最優秀的打手,同時生還率也最低,失去生命跡象的兩具屍體應證了這點。
剩下的三人無不心懷惴惴地觀察中殿中央的焦屍,不敢放過任何動靜。
「成功了……嗎?」男人試探性地伸腳踢了踢碳化的身軀,看不出原貌的焦黑部位在踩踏的力道下崩解,使他一個踉蹌。
短暫的沉默過後,另一人咧開嘴角,興高采烈地開口:「紅裙女人的詛咒解開了!」接著像是想起什麼般,急切地問道:「另一邊的情況呢?快問他們成功拿到契約了沒!」
聞言,最後一名男人連忙掏出對講機。
他們的唇邊默契地掛上彆無二致的弧度,目光吝嗇地掠過同伴冰冷的屍身,對著曾經是某位曼妙女子的焦黑肉塊發出難掩雀躍的哄笑。
彷佛嘲弄生命的儘頭一般,三人興奮地在屍首間歡欣鼓舞起來。
曆經戰鬥摧殘的莊嚴聖像轟然倒下,乘載過無數禱詞的長椅淩亂散落,塌陷的屋頂落在搖搖欲墜的斷垣殘壁上,自縫隙底下淌出的水珠滴答聲穿插於或高或低的譏笑間。
在他們的滿堂喝采中,在他們的滿臉堆笑中……
一隻芊芊柔荑從背後攀上其中一人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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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挑的背影矗立於猶如被野獸蹂/躪的村莊,黑夜般的瀏海碎發下,一雙血色瞳眸無聲注視擦過地麵的彈痕。
被殺死的「個體」們體內的血液儘數被抽乾,徒留一縷若有似無的鐵鏽氣味飄散在空氣裡。
在交戰痕跡的指引下,不死之王緩慢經過破敗的建築殘骸,腿邊的風衣長襬蕩起一道道淩厲線條。
男人最終推開斜倚門框的木板殘片,踏著幽幽步伐走進鋪了一層積水的教堂。
晚風輕緩撥開厚重的烏雲,被歸還予大地的月光傾落而下,輕柔地穿過房頂的缺口,將側身跪坐在破碎聖壇前的人兒收攏於不真實的瑩白薄暈中。
殘毀的教堂內,濃烈的血腥間。
豔紅裙襬捎著高貴的雍容簇擁那抹端莊身影,自然垂落的鴉羽長絲蜿蜒勾勒女子窈窕曲線。
視線撇除仰躺於她膝頭上,樣貌狼狽不堪的男性死屍,譚莉維亞依然是那美麗如畫的優雅貴女。
望著譚莉維亞搭在男屍肩上的白淨柔荑,阿爾卡特沒有開口。
直到譚莉維亞夜鶯般婉轉空靈的嗓音輕輕響起,「我想起來了。」
在阿爾卡特的凝視中,譚莉維亞斂下蒲扇似的黑睫,繼續呢喃:「……那份同等深刻的,曾經伴我度過時間牢籠的,非常重要的情感。」
那是已然無法挽回的遺憾。
亦是已經徹底錯過的溫情。
映上虹膜的狂舞黑影、埋入體內的陳舊銀樁以及淌過身軀的剔透水流,喚起了被她忘卻的情感。
──並非傷痛,也並非厭棄。
因為譚莉維亞從未憎恨父親,直至最後也深信彼此深愛著對方。
但短暫的記憶無法承受龐大的時間,撕裂肉/體的痛楚每一分秒都在消耗那份情愛,當最後一縷愛意分崩離析後,盈滿靈魂的是被壓抑的慍怒與孤寂。
於是亡靈懷著酸楚的苦痛破土而出。
肅清擾亂心弦的憎惡後,便彷佛不知目的地般迷茫遊走於世。
將生前及死後的幸運用在了與布蘭城堡主人──自稱弗拉德伯爵的男人相識,她獲得了一段為時不短的內心安寧。
但當伯爵喊出「那個名字」時,便又再度失去。
『米娜哈克……不、她是,我的伊麗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