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四月,竹林掛雨,翠色喧天。……(1 / 2)

沾洲歎 詩無茶 5613 字 10個月前

四月,竹林掛雨,翠色喧天。

賀蘭家的鐵騎接連踏過官道,濺起一路塵泥。

饒是萬人過境,卻隻聽馬蹄踢踏和風掃竹哨的聲音。織著銀白雙刀的黑色旌旗獵獵而響,行軍大隊從上到下,承襲著賀蘭氏如閻羅般一貫的肅殺氣。

風中忽聞冷劍鳴空,自眾人頭頂的上空掠過,直朝隊伍打頭處身騎銀鞍黑馬的人而去。

賀蘭破聞聲斜眼,反手抽出身側近五尺的烏金苗刀,略一傾身,殺手的劍便擦過他後背空掃一招。

再起來,苗刀已貼在他小臂,與對方緊隨而來的第二劍相交。

劍刃從擊上賀蘭破的小臂起,劃過刀身每一寸,尖銳的割據聲使身後五裡內的賀蘭軍匍匐馬背,捂住了耳朵。

賀蘭破在短暫的接手中與這個蒙麵殺手有一瞬的目光接觸。

他記住了對方眼角那個短小的刀疤。

電光石火間又是刀劍爭鳴,布衣劍客輕功極高,但似乎並不戀戰,也不為取誰性命,隻來同賀蘭破過了兩招便飛身離去,如來時那樣猝不及防。

雨中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賀蘭破收刀,低頭看向自己被劃破的袖子,麵龐如目光一般冷硬。

羽儀府產的綢緞,雲騰院繡娘織的碎金花紋,即便割破了也不見斷線牽扯——這是唯一證明那劍客來過的痕跡。

並行的魏影仇體態臃腫,兩鬢斑斑,此時才掃眼看著賀蘭破袖子開口處不斷滲出的血跡,在馬上奚落道:“一個無名小卒都能從烏金刀下取血。賀蘭小公子,實在不行,還是乖乖回家玩貓吧——”

說完便將頭一轉,悠然而去。

賀蘭破麵無波瀾,看魏影仇的眼神宛如目送一個死人。

隨後他凝眉望向刀鞘口的血漬。

不知雨中血氣,究竟幾股。

-

是夜,春雨未歇。

沉睡中的十六聲河像一條看不見首尾的青蛇,月光從雨裡投下,石板路泛著森寒的光。有人冒雨匆匆踏進這條古街,走過蜿蜒長道,停在一家叫喜榮華的客棧前。

叩門聲響了三下,門板後傳出稚嫩而敏銳的女聲:“誰?”

劉雲扯下蒙麵,濃黑的眉毛還在滴水,雨水淌過他眼角那道刀疤:“我。”

俄頃,便聽門閂拔出,客棧大門開了半扇:“快進來。”

劉雲閃身進門,瞅見大堂桌子上還擺著一本學堂的課業。

他放了劍,一麵往樓上去,一麵問:“二爺呢?”

對方麻利關門,往他去的方向揚下巴:“等你呢,直接進去。”

幾轉上了四層,劉雲走到儘頭,穩住內息,推門而入。

窗台下的方桌邊隻一個清瘦的背影,薄薄一層孔雀藍的羅袍掛在身上,顯得形單骨立。清亮月色罩著他一方側影,像織了層白練在他肩頭。

“二爺。”劉雲躬身,雙手捧上一個掌心大小的白釉瓶子,“賀蘭公子的血,取到了。”

窗外雨淋淋,祝神瘦長的五指把玩著一隻稻草編織的愈疾神——想是有些年歲的玩具了,愈疾神身上不再是稻草該有的翠綠,而是徹底的枯黃色。

他將它放好,轉手拿走劉雲手裡的瓶子,指尖一頓:“受傷了?”

劉雲被賀蘭破一刀傷得不輕,自胳膊流到掌心的大片血跡本已乾涸成塊,隻怕是來的路上操之過急,又淋了雨,動作間拉扯到傷口,才叫祝神察覺。

“不礙事。”他垂下雙手,“回去包紮一下就好。”

其實快痛死了。

劉雲的手止不住打顫。

“雪掖不是尋常兵器。”祝神將白釉瓶子收入袖中,“去找陸穿原看看傷。”

“是。”

劉雲應了,轉身欲走,邁了幾步又回頭,欲言又止:“賀蘭小公子……”

祝神在月下側過臉來,狐狸似的一雙眼:“怎麼了?”

“他跟我對視了一次。”劉雲說,“我不知道他會不會……”

記住他的疤。

傳言賀蘭家的二公子過目不忘,上到詩書禮法,下到操兵打仗,隻要上手過一次,此生絕無出現差錯的可能。

今日劉雲的劍給他身上留了條口子,下次就不可能再用同樣的劍法從他刀下逃走。

祝神眼睫半垂,思索片刻後,又轉回去看向蕭蕭雨夜,隻道:“先去療傷吧。”

“……是。”

-

一簾風月。

天色正好,院中桃花被吹進窗縫,疏疏落落散在桌上,桌腳搖搖晃晃。

祝神被抵在桌前,一隻手猛地伸出,蓋住桌麵一朵桃花,隨即攥緊,光潔的手背青筋凸起,仍止不住隨桌晃動。

“小魚……”他抓著桌沿,幾乎快承受不住向前倒去,“嗯……”

祝神收回手,揉碎的花瓣從指縫瀉出,隨後握住腰間那隻小臂:“夠了……”

賀蘭破偏頭,一口咬住他的側頸。

祝神輕輕悶哼,卻沒躲。

他今日沒穿那身孔雀色羅袍,倒披著賀蘭破的緞麵睡衣——有些長,但不影響,反正已經滑下去,掛到手腕上了。

披散的頭發幾乎遮住了祝神的腰,露出的那點瘦削的肩頭和肩胛骨上也儘是咬痕。不深,沒見血,但足夠留幾天牙印。

祝神在賀蘭破懷裡難耐地動了動。

他在餘韻裡喘著氣,似乎連頭發絲都還在發麻。

祝神感覺自己濕透,浸在大片水汽裡,那樣的水包裹他,壓得他睫毛也快滴下汗來,沉沉地睜不開眼,隻能聞到自己渾身全是賀蘭破的氣息。

賀蘭破牽引著祝神,在祝神頸間舔咬得愈發用力。

沒吃過奶的孩子是這樣,祝神閉上眼,一邊強迫自己忽略手上的灼熱感,一邊想——總要在嘴上彌補自己。

等人埋夠了,祝神手也酸了,從小臂到手心也臟了個徹底。

他把手從賀蘭破的織銀馬麵下抽出來,理了理褶子,眼前的人衣衫便恢複了一絲不苟的模樣。

賀蘭破抬起臉,眉眼一如既往的冷峻,隻唇畔一點不屬於他的水漬和耳根尚未褪卻的嫣紅證明這三個時辰拉著祝神不依不饒的人確實是他沒錯。

他拉起祝神後背的衣裳,正要給人穿上,卻被躲開。

祝神不穿:“熱。”

賀蘭破頓了頓:一,二,三,四,五。

不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