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便是“哢噠”一下,手指頭沒給他咬到,一勺米湯送進了他嘴裡。
小孩兒愣了愣,眼珠子不受控製地忽閃一瞬,低眼看向被自己緊緊咬住的木勺,喉嚨裡咕咚一聲,把米湯咽了下去。
他抬起頭,衝祝雙衣眨眨眼。
祝雙衣歪歪腦袋:“好喝嗎?”
他又咽了一下喉嚨。
祝雙衣從他嘴裡抽出勺子,又舀了一勺米湯:“過來。”
如此到小屋彈儘糧絕。
他們離開的那天,聽說又有一場仗要打到這邊來了。
祝神從主人櫃子裡翻出一件衣裳給自己換了,可是找不到適合小魚穿的。
小魚天生營養不良,快八歲的孩子,遠看近看都是瘦瘦矮矮的豆芽菜。彆人家四歲的孩子都能比他高出一截。
他雖然個頭小,卻很有自己的一套想法。
當初祝神問他名字,他自己也不知道。於是祝神給他取名小魚。
他問這是什麼意思,祝神說這是取魚躍龍門之意。
小魚就問:“那為什麼不給我取名叫龍門?”
祝神心想自己這個孩子真是沒收錯,渾然有一股質樸的敦厚,具體體現在年紀輕輕就如此沒有審美。
“你覺得龍門兩個字好聽嗎?”祝神正翻箱倒櫃給他搜羅衣服。
可這房子主人家大抵是沒有孩子的,故而他找遍衣櫃都翻不出一件小孩兒能穿的衣服。
祝神沒有辦法,勉強拿了套不那麼大的衣裳套在小魚身上。小魚一走路,拖在地上的衣擺起碼要慢他三步;小魚一抬手,像在揚起水袖。
祝神摸摸下巴:“聽說陰曹地府的黑白無常就是這麼長的衣服,這麼長的袖子。”
他做了個鬼臉:“還有這麼長的舌頭。”
小魚麵無表情看著他。
祝雙衣奇怪:“你不害怕嗎?”
小魚說:“你很無聊。”
“好吧。”
所幸祝雙衣體力還不錯,他們一路向北,多數時候小魚不用下地走路,直接由祝雙衣抱著,坐在他小臂上,穿行過許多地方。
可錢包卻是越來越吃緊。
沒養孩子前,祝雙衣認為錢不過那麼回事嘛,隨便想想法子總能弄到的。
可身邊多了個孩子以後,祝雙衣日漸犯愁。
首先是花樓不能去了。
彆的不說,花樓是最好交朋友的一個地方。那裡的人最愛聽花言巧語,祝雙衣隨便混進一個酒局,動嘴皮子,就能把被花酒麻痹大腦的那些人哄得五迷三道,錢也跟著送進了他的袋子。
其次是行動不方便了。
吃喝嫖賭,這四行勾當最為掙錢,多在夜間才有熱鬨開張。祝雙衣正經事不會,以往最經常行走其間,一個賭坊,從頭走到尾,夠他偷得滿滿當當。
可如今不管要做什麼,他首先考慮第一個問題:小魚怎麼辦?
拋開一眾不三不四的行當,祝雙衣一時竟不知去哪裡找錢。
下山兩三個月,他終於開始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可是不巧,那日他們才找了個村子落腳,小魚又生起病來。
這可把祝雙衣愁壞了,他再不濟也是知道看病需要花錢的,眼下走一步看一步的,他去哪裡找這一筆錢呢?
祝雙衣遊蕩在街上,撞見街邊一個賣藝的雜耍團。
因為人多,圍觀群眾裡也有不斷上前去的,偶爾幾個還能從雜耍的人手裡拿到錢,這引起了他的注意。
祝雙衣看了半晌,才看明白這雜耍的規則:團裡的人站在四重高的凳子上,往下拋花生。從圍觀人群裡願意來的裡頭選,選中了,那人就在底下接著吃。吃進去一顆花生,送你一個銅板,反之,浪費了多少顆,就賠雜耍的多少銅板。客官們賠錢封頂五文錢,賺多少卻沒上限。
祝雙衣知道,他是吃不得花生的。
上一次吃花生吃進醫館是他剛下山找到賺錢門路時,就在花樓裡,正陪人談天說地,不知不覺一盤花生下去,差點要了他的命。
好在身邊都是不缺錢的公子哥,緊著把他送去醫館,救得及時,便也沒出大事。
這回他盤算著,一副藥四文錢吃一天,他給小魚賺夠三天的藥錢,再給自己賺夠去醫館的那一頓,就立馬收手。
於是祝雙衣吃了十六顆花生。
正當雜耍的人因為他吃得太準而在高凳上急眼的時候,祝雙衣已經連一口氣都提不上來了。
他抓著喉嚨張大嘴呼吸,失去意識倒下地前,恍惚間看見有誰衝進人群將他接住。
那人一身水滑發亮的錦衣,衣服上頭織銀的刺繡,還戴一頂烏沉沉的流蘇發冠。
祝雙衣昏過去以前想,這人肯定很有錢。
他不能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