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笑意明朗的溫潤郎君立在一旁,看著司馬晟的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激動:“阿晟!”
來人正是秦鴻嫡長子,司馬晟多年的好友,秦楚。
“你我都五年未見了,來了也不知道來找我敘舊,好你個沒良心的!”秦楚說著用力在司馬晟肩上拍了一下。
司馬晟一把拍開他的手:“貧嘴,你不也沒來找我?”
“天地良心!你回來的事我是真不知道。若我知道早就拽著你去鹿雲坊大喝一頓了。”秦楚揉著被他拍紅的手背,瞪他一眼,“對自己的兄弟都下手這麼重,你還是不是人?”
“這就叫下手重?”司馬晟不置可否挑眉,再次揚起了手,“那你是沒見過我真下狠手的時候,不急,我這就讓你瞧瞧。”
“阿晟手下留情啊!”秦楚用力抓住那隻隨時都有可能落下來的鐵手,麵上笑意不減,“方才我說錯了,你下手不重,一點兒都不重,這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司馬晟掃了眼忙進忙出的小廝,“今日秦伯父過壽,你作為秦家嫡長子倒是清閒,還有工夫和我在這兒耍嘴皮子?”
“阿晟也說了,我是秦府的嫡子,這種張羅宴席的粗活兒怎麼能輪到我乾呢?對吧?”秦楚笑道。
司馬晟“唔”了聲:“我看伯父請了不少名人雅士。”
“嗯,不錯。”秦楚看向眾人,“今日是阿父六十大壽,就想著大辦一場。阿父不光請了他們,還請了……”
他欲言又止,司馬晟轉頭看他:“還請了誰?”
秦楚輕歎一聲,陰陽怪氣道:“還能有誰,不就是你之前的好兄弟,梁遷麼?”
“梁遷?”五年來,這是司馬晟第一次當著彆人的麵親口說出那人的名字,這種感覺很奇怪,有種思念劃過舌尖的味道,又有種滿腹愁思的苦澀感。他強行壓下心頭異樣的思緒,故作鎮定,“他……也會來麼?”
“來不來我不知道。”秦楚覷著他,“反正阿父也給他下了帖子的。”
“奧。”司馬晟看向院中涼亭,端著一副事不關己的漠然姿態道,“聽說他已是我們洛陽的大名士了。”
“是啊!”提起這茬兒秦楚頗為慨歎,“誰能想到當年洛陽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居然搖身一變成了人人敬仰的大名士?”
“說起來……好像就是從你離開洛陽去了新城以後梁遷才浪子回頭大變樣的。”秦楚杵了下司馬晟的胳膊,“哎,當年你們可是形影不離的好兄弟,怎麼去了洛陽就斷了聯係?當年你走後他還來找我問過你的情況呢。”
司馬晟星眉一壓:“隔得遠了自然而然就生疏了。”
“是麼?”秦楚抬手搭他肩上,調侃道,“這就怪了,你我也是五年未見,我們怎麼沒有變生疏?”
司馬晟不動聲色皺了下眉:“那隻能說明你臉皮厚。”
“你……”秦楚轉念一想,若有所思看他一眼,“當年是你刻意疏遠他還是他……”
“陳年舊事,多說無益。”司馬晟站起來,“宴席快開始了,我們入席吧。”
秦楚自討沒趣摸了下鼻尖兒:“好。”
剛好酉時三刻,秦鴻宣布開席。
小廝們魚貫而入,將珍饈佳釀放在了矮案上。
今日是秦鴻的六十大壽,受邀賓客皆獻上賀壽祝詞,一輪下來眾人已是微醺。
秦鴻雖年邁卻不是不懂變通的老古董,知道年輕郎君們坐著沉悶,遂吩咐下去眾人可自由走動。
此話一出,年輕郎君們很快聚到了一起。
“哎?今日怎的沒見到梁三郎啊?”說話的是個未及弱冠的小郎君。
“你有所不知啊。”搖著羽扇的高個兒郎君怡然自得道,“三郎雖然沒來,可我方才看到了梁府的小廝。”
小郎君神色訝異:“小廝前來所為何事啊?不會是梁三郎出了什麼事吧?”
司馬晟站在不遠處,眼睛落在手裡的酒盞上,心思卻飄到了談話的郎君中間。
“阿晟。”秦楚喚他。
司馬晟就站在秦楚邊上,卻對他的聲音充耳不聞,猶如高僧入了定,一動也不動。
“非也非也。”高個兒郎君故弄玄虛,“梁三郎並未出事。”
小郎君急了,催促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你倒是說啊!”
“是啊是啊!”其餘郎君也齊聲附和,“你倒是說啊!”
高個兒郎君愜意一笑:“其實也並不是什麼大事,小廝和秦公說話時我剛好聽了一耳朵,說是三郎他病了。”
司馬晟心口一涼,麵上卻不顯。
病了?
難不成是昨夜淋了雨?可他分明吩咐府中小廝將烏翎傘給他了?
怎麼回事?
“阿晟。”
結實的一巴掌拍在司馬晟背上,他猛然收神看向秦楚:“怎麼了?”
秦楚噙著抹彆有深意的笑將他從頭到腳自己打量一遍:“叫了你好幾遍都不應,難不成……”他忽地揚唇笑出聲來,“是在想哪家的俏女郎?”
司馬晟被他說得神色一愣,待他醒過神來仰頭喝下盞裡的酒起身就要離席:“你幫我跟秦伯父說一聲,要務纏身先走了。”聲音頓了頓,回身衝著白秉喊了一嗓子,“走了。”
白秉立即跑了過來,手裡端著滿滿一銅蹀的杏仁酪:“大人!這杏仁酪也太好吃了!咱們洛陽可沒這好東西,吃著是真香啊!大人嘗嘗!”說著就將自己手裡的杏仁酪往司馬晟嘴裡塞。
白秉吃的嘴上臉上全是渣,司馬晟瞪他一眼,白秉即刻收回手一臉委屈看著他:“屬下知錯了,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
“府上的杏仁酪是秦府自家廚子做的,在彆處可是吃不到的。”秦楚朝著白秉一挑眉,“你若是喜歡吃,以後可常來秦府做客。”
“大人……”白秉迷茫看著司馬晟,“這位是……”
“他是秦公家的嫡長子,秦楚。”
“奧奧,見過秦公子。”白秉衝他憨憨一笑,“還彆說,秦公子家的杏仁酪真乃一絕啊!”
“行了!走了!”司馬晟邊說邊往外走,“秦伯父那邊你記得幫我說一聲。”
很明顯,前半句是對白秉說的,後半句則是對秦楚說的。
白秉有心將整碟杏仁酪都拿走又覺得不妥,隻好抓了兩大把塞進胸袋匆匆跟著司馬晟去了。
“要說你自己說,我可不說。”秦楚懶懶靠在假山上喝酒,眼皮都沒抬起來,“我們五年未見,你剛來就急著走,還是不是兄弟?”
秦楚的尾音還沒徹底散開,司馬晟人已經走得沒了蹤影兒。
“唉……”秦楚提起視線看向大門,神色懨懨,“好個沒良心的。”
想起方才司馬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秦楚暗忖,也不知是哪家的女郎如此神通廣大,把阿晟的魂兒都給勾走了。
司馬晟一出秦府,駕馬直奔藥鋪抓藥,回府以後又火速安排小廝煎藥。
“大人,你病了麼?”秦公壽宴上司馬晟都來不及和老壽星告辭就匆匆買了藥回府,白秉猜測,大人定是生了什麼了不得的大病。
司馬晟望著漆黑的夜色,沒做聲。
神情嚴肅至斯?白秉心裡“咯噔一聲”:“大人,你……”
“那個煎藥的小廝瞧著笨手笨腳的,我不放心,你過去監督。”司馬晟好像並沒有聽到白秉的話,徑自開了口。
白秉:“……是,大人……”
後院,白秉守著熱騰騰的小藥爐哈欠不斷。
“大人若是困了便回去歇著吧。”小廝也是困得睜不開眼,說話間連打三個哈欠。
“不了不了。”白秉蔫耷耷擺擺手,“大人下了令我就得辦到,不能敷衍。”
剛開春,一到夜裡還是冷得厲害。白秉來得急連件大氅都沒拿,風一吹,凍得牙關直磕嗒。
小廝抽了抽鼻涕,裹緊了身上的粗布衣裳:“大人忠心耿耿辦事妥帖,是小人多嘴了。”
白秉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聽了小廝的話隻含糊“嗯”了聲。
半個時辰過去了,白秉忽然嗅到一股糊味兒。他兩片眼皮驚得一哆嗦,驟然睜開了眼,隻看了到一個鼾聲如雷的小廝,外加一鍋熬糊的湯藥。
白秉:“!!!!!”
小廝是在白秉的拳打腳踢中驚醒的,他捂著腫脹的腮幫子驚魂未定看著怒發衝冠的白秉不敢怒也不敢言。
“讓你看火,怎麼睡過去了?啊?!”白秉怒急攻心,麥色的皮膚上浮起抹暗紅,“現在藥都煎糊了,你讓我怎麼跟大人交代,啊?啊!”
小廝趴在地上直求饒:“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
“饒個屁!”白秉急得腦門兒直冒汗,“大人著急忙慌讓煎藥必定是身子極不爽利,如今這藥都糊成了渣渣,你讓我怎麼交差?啊?”
小廝嚇得戰戰兢兢,隻知道匐在地上哭。
白秉被他哭得心煩,沉聲一嗓子:“住嘴吧你!”
小廝立時收了聲兒,隻無聲啜泣著。
“煎糊了藥還有臉哭?”白秉來回踱著步,“為今之計還是趕快想法子出來才是正事。”
小廝頓時嚎啕大哭:“可小的沒法子,真的沒法子啊!!!”
白秉一拳掄在小廝臉上,氣哄哄道:“哭你爺爺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