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小廝白秉雙雙跪到了司馬晟麵前。
“藥呢?”
白秉遞給小廝一道犀利的眼神,小廝會意哆嗦著嘴角開了口:“回,回大人,藥,藥煎,煎糊了……”
“糊了?”司馬晟抬眼,眼底慍怒慢慢滋生,無聲爬出了眼眶,“不是叫你寸步不離地守著麼?”
小廝嚇得是冷汗直流:“小人謹遵大人吩咐,一直是寸步不離守著的。”
“奧?守著都能煎糊了,看來是眼瞎。”司馬晟麵沉如水,“我平王府不養眼瞎的無用奴才,來人,明日找個人牙子發賣了。”
小廝一聽臉都綠了,趴在地上就要磕頭,頭還沒沾地就被趕來的兩個小廝拖著往外去了。
“大人,小人不瞎,小人真的不瞎!小人就是太困睡過去了,小人真的是冤枉啊!!!”
“讓你煎藥你睡覺,比眼瞎還可恨。”司馬晟冷冰冰盯他一眼,“這等渾水摸魚的奴才留著也是禍害,彆等明日了,今晚連夜發賣了去。”
“是!”
小廝聽罷,又急又嚇,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其餘兩人拖死牛一般拖著小廝走遠了。
白秉跪在原地,如芒在背,看都不敢看司馬晟一眼。
他一聲不吭等著司馬晟發落,司馬晟卻沒搭理他轉身回了房間,翻箱倒櫃一通徑直出了王府。
跪在地上白秉怔愣片刻,未過多時騰地起身往外追去。
大人病著這是又要去哪裡啊?
司馬晟騎馬離府,駿馬一路狂奔,沿著雲陵大街往東去了。
夜深了,梁國公府後院還點著燈籠。
喜鵲盈枝的六角燈籠裡燭光點點,隱約能將周遭照出個大概。
後院很靜,除了偶爾巡夜的小廝,便再無旁人了。
偌大的後院裡,隻有一個房間還亮著。
燭影如豆,在桃花紙上照出一個放大的人影。
梁遷還沒睡,手裡捧著本書正靠在窗前出神。
窗外忽然發出一聲“咚”的聲音,像是有人被絆了一跤。
他一把推開檻窗,院中空無一人。
剛好巡邏的一隊小廝提著燈籠經過,看到梁遷開窗還以為有什麼事要吩咐,趕緊湊到窗前恭敬問道:“三公子有何吩咐?”
梁遷不落痕跡收回搜尋的目光:“沒事,你自去忙吧。”
“是。”
小廝走了,梁遷提起視線將周遭打量一遍,在窗沿上發現了一個小指粗細的瓷瓶。
他打開瓷瓶,裡頭除了一個個黑豆大小的藥丸還有一張字條。
“風寒之症,一日三次,飯後服用。”
梁遷眼尾微微上揚,在清冷的月色中勾出一個得逞的笑。
黑暗中,一雙鷹隼般的眸子不錯眼看著檻窗大開的方向。
“大人,您大半夜的出門就是為了爬梁三郎家的牆頭?”白秉不知何時挨在了司馬晟邊上,壓著聲氣兒道。
這聲音出現得毫無征兆,司馬晟驚得險些從牆頭上栽下去,好在白秉及時扶了他一把才將人穩住。
“大人不是病了麼?大半夜的可不能坐在牆頭吹冷風啊。”說著就要將手往司馬晟額上搭,“大人沒發燒吧?”
司馬晟躲開他的手,瞪他一眼:“神出鬼沒的,你跟來做什麼?”緊接著神色一變,“什麼味道?”
“什麼什麼味道?”白秉尚未察覺哪裡不妥,抬起胳膊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沒什麼味道啊?哎,不對。”他捏著衣領聞了聞,眼皮一掀,“這是……”
司馬晟瞧著他:“怎麼回事?”
白秉立時反應過來,手揣進胸口那麼一抓,抓了一手黏糊糊的杏仁酪:“……”
想來是早先煎藥的時候被火給烤化了。
這可是秦公府上才能吃到的杏仁酪啊!
白秉心情失落,一雙有神的大眼睛都沒了光彩。
司馬晟看了眼白秉,又看了看他滿是杏仁酪的手,頭也不回地跳下了牆頭。
白秉:“……”
知道司馬晟還在為之前煎糊藥的事惱他,白秉緊跟著跳下牆頭:“大人,屬下知錯了,下回熬藥屬下就是頭懸梁錐刺股也絕不會再把藥給熬糊了。大人若是實在難受,待會兒屬下就去挨個兒敲大夫的門,保準能給大人抓到藥。”
“不用。”司馬晟聲音裡沒什麼感情,“我又沒病。”
“沒病大人煎什麼藥?”白秉的話脫口而出,話說出口又覺得語氣太衝,不自覺撓了撓鼻尖兒放軟了語氣,“那大人煎藥給誰喝啊?”
“話多,回了。”司馬晟大步往前走去。
一聽這話,白秉就知道熬藥那茬兒算是過去了,跟屁蟲般呼呼追了上去:“大人等等我!等等我啊!”
司馬晟轉身遞給他一記眼刀,沉聲道:“喊那麼大聲做什麼?怕彆人聽不到麼?”
白秉看了看身後的梁國公府後知後覺點點頭:“是是是!大人說的是!!”
跟著司馬晟走了幾步,白秉不由頓住步子,目光不可控製地再次看向身後的高牆大院。
白日裡大人和梁遷見麵時那劍拔弩張的一幕猛然鑽入腦中,大人見過梁遷以後就和對方不對付,是以趁著三更半夜熬毒草投毒。
誰知藥被熬糊,大人勃然大怒於房中尋得另一毒物,騎馬連夜趕來梁國公府翻牆頭投毒?
白秉被自己的猜測驚得無以複加,他定定看著越走越遠的司馬晟,難不成大人為了錢小姐真要置梁三郎於死地?
!!!!!!!!!
翌日清早,梁遷收拾妥當出了房門。
“公子,早飯已備好。”江福早早就候在了門外。
“嗯。”梁遷眉間暈著一抹閒淡,他的眉眼微微揚起,看起來心情不錯,“吃過早飯,將那把烏翎傘給世子送回去。”
江福吸了吸凍僵的鼻子:“是,公子。”
“去鹿雲坊定個雅間。”
“公子今日要出門?”
梁遷抬頭看了看頭頂的藍天白雲:“今日天氣不錯,出門見個人。”
……………………
昨日和秦鴻相談甚歡喝多了酒,晨起,平王隻覺一陣頭暈目眩。
在屋中緩了緩才吩咐小廝喊司馬晟一起吃早飯。
司馬晟坐在桌前,看著一桌子的山珍海味沒什麼食欲。
司馬無疆喜滋滋夾了塊魚肉放在司馬晟麵前的銅蹀中:“兒啊,吃魚。”
“多謝父王。”
“謝什麼謝?”司馬無疆軟肉堆積的臉上浮起抹慈祥的笑,“你我父子之間言謝豈不生疏?哈哈!來,再吃個香酥餃,還有這蘇玉羹,還有還有這個,這個叫雙蝦賀喜。”
三兩句話的功夫,司馬晟麵前的銅蹀裡已被平王摞成了小山。
司馬無疆見司馬晟久不動筷,點了點那雙蝦賀喜:“兒啊,快嘗嘗這雙蝦賀喜啊!”
司馬晟眸光一動,抬頭看向平王幾欲笑出花兒的臉:“父王可是有話要說?”
“兒啊,先吃飯,先吃飯。”司馬無疆麵上笑意更濃,油亮的臉上聚起一個微不可聞的肉窩,“有什麼話咱們吃完再說,吃完再說哈。”
“父王。”司馬晟將銅蹀往邊山推開少許,“父王有什麼話直說就是。”
“啊這……”司馬無疆臉上的笑僵了僵,“確實有件事要和你說,不過我兒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壞事,而是樁天大的喜事,哈哈哈哈!”
司馬晟皺了下眉。
“我兒莫要皺眉,且聽為父跟你細細道來啊!”
經過司馬無疆眉飛色舞地解釋,司馬晟終於弄清了他口中的喜事是何事。
秦鴻家中幺女剛及笄,正是談婚論嫁的好年歲。
昨晚和秦鴻一番交談,兩人對這樁親事都相當滿意,於是秦鴻就托他來探探司馬晟的口風。
“兒啊!”司馬無疆笑得眼角都起了褶子,“咱們秦謝兩家就要成親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