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瑄將錢袋的口子收緊,還是有些不放心:“你何必大清早跟我一起爬起來,我先去店裡看著就是。”
裴衿手上提著剛買來的、還冒著熱氣的燒餅,打了個嗬欠:“客棧的床太硬,睡不習慣,不過既然孔總管都這麼說了,我等下去你的工作間裡再睡會?”
他們剛從客棧裡出來,正向著棲雲樓走去,孔瑄看著裴衿眼下遮蓋不住的烏色,沒好氣地把錢袋子扔回他懷裡:“裴公子自便就是。”
昨晚孔瑄喂裴衿喝下醒酒湯時已是深夜,他們攏共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被雞鳴吵醒,孔瑄前些日子廢寢忘食地製作點翠,倒是習慣了日夜顛倒,卻沒想到裴衿也精神抖擻的樣子,根本看不出醉酒的痕跡——至少說話還是一樣的不著邊際。
當然,他表示自己不記得昨晚發生了什麼,孔瑄也就多少給他留了幾分麵子,隻討了住店錢做封口費。
這客棧一晚上的房費就能抵他半月的工錢,以後決計不住了。
二人一路閒聊著逛到棲雲樓門口,張小山正在前廳,他眼睛一亮,直奔孔瑄而來:“孔哥,你昨天上哪去了,怎麼一下午都不在樓裡?”
他跑到跟前才注意到裴衿也在,忙道了一聲“老板好”,又扭頭朝孔瑄說道:“你之前不是問楚大公子的事嗎?昨天你不在真是太可惜了!”
“我跟你說啊,昨天楚大公子在德裕樓吃醉了酒,與隔壁桌的人發生了口角,竟然一怒之下叫來家丁把那人給打了!”張小山說得繪聲繪色,好像自己就在現場,“好像連官府都驚動了呢!嘖嘖,聽說他被帶走的時候還在口出狂言,被用破布堵了嘴,真是惡有惡報。”
“你好像很討厭楚大公子?”孔瑄沒有正麵表態,他知道楚大公子名聲不好,心裡卻有種古怪的感覺。
張小山“嘿嘿”笑道:“常樂城就沒不討厭他的人吧,這些年他仗著家世欺負人的事情,沒有幾百也有幾十了,最好這次能讓他吃幾天牢飯!”
“...”孔瑄下意識否認道,“我覺得楚大公子不是那樣的人。”
話一出口,他自己都是一愕,更彆提裴衿和張小山,都目光複雜地看了過來,隻不過前者的眼中帶著探究,後者則是純粹的震驚至極。
“...我隻是覺得,事情還沒有定論,不能單憑一麵之詞就斷定是他的錯。”他自知失言,趕忙想了個說辭,將話語勉強圓了回來。
張小山撓了撓腦袋,嘀咕道:“你也太單純了吧,孔哥,他的名聲都是他自己敗壞的...哎,不說這個了,今天送來的原石我還沒清點好呢。”
張小山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在孔瑄心上,他猛地攥緊手掌,總算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忍不住袒護楚大公子——
千人千麵,各有不同,而頂級珠寶設計師孔瑄,能夠讀懂每一顆寶石、每一個飾品的個性。
就像那顆讓他穿越到這個世界的鴛鴦寶石,氣場強大卻溫柔,如果這鴛鴦寶石真的是楚大公子的伴生石,那麼楚大公子其人,絕不應該是張小山和百姓口中那個肆意妄為的樣子。
而他正是基於這一點,才衝動地否認了張小山的觀點。
“你在打聽楚大公子?”裴衿的聲音喚回了孔瑄的神智。
尋常的借口騙得過張小山,卻騙不過裴衿,孔瑄權衡片刻,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你還記得我之前提過的鴛鴦寶石嗎?有人告訴我,楚大公子身邊有這麼一塊寶石,所以我就...多關注了一下。”
裴衿挑了挑眉,他的沉默讓孔瑄一陣心虛,如此十數秒之後,才聽裴衿說道:“走吧,不是還要給那家夥做耳飾嗎?”
裴衿到底還是沒有進工作間,孔瑄關上門,緩緩滑坐在地,抬手抱住了頭。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但今天和張小山的一番爭論,讓他無法再逃避內心的聲音。
他不屬於這個世界,遲早是要離開的。
他需要去見一見楚大公子,無論用什麼方式,越快越好。
但...孔瑄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錦盒上,達巴拉乾有托於他,現在還不行。
常見的玉製耳飾,都會傾向於突出玉的通透來,但雪玉雖也通透,卻是實心的糯白,自然不能用尋常方法來設計。
沉思片刻,他的腦中浮現出昨日在客棧中看見的圖畫,畫上畫著西域的月亮,一如雪玉純粹潔白,而“圓”又意為“團圓”,達巴拉乾常年在外奔波,想來團圓亦是他與他的母親共同的願望。
生怕靈感從腦中溜走,孔瑄立刻提筆,在紙上畫下一個環形耳墜,耳墜由上下兩部分組成,上端與耳垂相貼的部分,他想做成弦月的形狀;而雪玉既然易碎,就無需過多雕琢,保留其特點,做成完滿的圓月就好。
月由缺轉圓,寄托著親人的思念。
設計圖有了,正欲動手,孔瑄動作驀地一頓,轉而拉開抽屜,從中取出塑封起來的布袋。
布袋裡收著此前他做步搖時剩下的碎羽,散發出悠悠紅光。
達巴拉乾說:“阿母生我時足足花了兩天兩夜,險些喪命,小時候阿父不常回家,她照顧我殫精竭慮,身子一直不好。我走遍世界各地,其實也是希望找到能夠治療她的靈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