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全身都通過拱門，他渾身的金屬關節才像是重新被喚醒了，解開束縛帶後被攙扶著坐起來，B520冷淡的語氣下還隱藏關心：“檢測通過，主係統C4，如需修複請前往維修中心，否則請立刻返回工作崗位。”

修複還是需要的，他的防護係統還沒修呢。

但現在C4隻是笑了笑，他的眼睛是按照人類對藝術品審美的最高級彆打造出來的，澄澈萬裡，看著就如同回到了舊地球還未毀滅的時光。

他說：“謝謝關心，B520。”

B520的嘴角有一度的上揚：“沒關係，歡迎回家，C4。”

然後C4一溜煙地跑掉了。

檢測門和B型兩個機器人都被甩在腦後，回頭望去，還能遙遙看見拱門外一點弧形的血色天空，轉眼就被屏障內的藍天白雲覆蓋。

維修中心靠近實驗所，C4的工作崗位在中心產出光柱的能量高塔，然而這兩個地方都不是C4的目的地，他在沒有攝像頭和其他視線的拐角一轉，立刻奔向了廢棄機械處理廠。

S1還在那裡等他。

C4想，和他計算的一樣，當他和S1的芯片作為同一個個體出現時，檢測門便不會認為他是一個不完整的機器人。這種精密的大型檢測設備隻在幾個基地出入口使用，基地內都是通過圖形識彆的小型探測攝像頭來監測異常，這種情況下，隻要他和S1一直不分開就沒有關係。

接下來就是要將芯片內的程序剝離出來。

他跑得很快，沿途都沒有看見幾個鋼筋鐵骨的同類，更彆提人類了，很快，一陣灰色的煙在眼前上升，在人造的穹頂散開，再也看不見了。

出現在C4眼前的是一棟黑色的高大尖角建築，即使是用機器的思維，他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聯想到死亡和黑暗等詞彙，一道又窄又小的傳送帶從基地出入口連接到這裡，不僅僅是機械體，所有被廢棄的東西都可以被運送到這裡，再被一道充滿鐵鏽和高溫的嘴吞掉。

C4一眼就看見了S1。

趕在被傳送到處理廠大門前，C4一把拉住了他，他扯了扯S1的手，就將他扯下了傳送帶，落在同樣是黑色的砂地上。

芯片送回了側頸的插口，S1於刹那睜開眼，代表意識回歸的眼睛又亮了起來。

他盯著C4。

C4也盯著他。

S1：“……”

再麵無表情的臉也能看出整張垮掉，S1撇開頭，仿佛很不情願見到他這張一模一樣的臉：“我不喜歡被人湊得這麼近看著。”

“哦。”

“你起身。”

“我拒絕。”

“我要動手了。”

“就不，不可能，你彆想甩開我。”C4抬起下巴，這一次換他坐在S1腰上，審視的眼光來來回回，見S1再一次拒絕了他的數據傳輸請求，隻能開口，“我有事情要告訴你。”

“在出入口，B520說，目前沒有投入使用的S1型，而我也確實不記得有一個S1型號的機器人。”

C4雙手抱臂：“但我的確看見了你的編號是C4S10001，意思是C4基地S1型號的第一台機器人，你能給我解答一下嗎？”

沉默，看來是負隅頑抗。

C4啪地一下抓住他的手，將十指交叉緊握，他很驕傲地說：“被你偷了主程序是意外，其實我的駭入技術是最強的哦，因為我是C4嘛。”

“你不告訴我，我就自己看了，上次隻檢查了你的數據庫，還沒有檢查彆的地方。”

S1：“……”

S1終於忍不住，他用另一隻手拍開C4的腦袋，句子在嘴裡磨了很久，才妥協地說出口：“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C4問。

“不知道為什麼沒有我的編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出現在山洞裡，也不知道我執行的任務，我的數據被刪除得很徹底，無論經過多少次自查內省，都找不到任何殘留線索。”

這實在是……

太意外了。

C4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在他的概念裡，丟失身份很嚴重，人類認為這是足以格式化後再丟進廢棄機械處理廠的錯誤。

但這條沒有寫進代碼裡，所以他什麼也沒有做，哦了一聲，就從S1身上起開，就是手還牽著。

S1沉默了一瞬：“就算你已經猜到了，你還是把我帶回來基地，沒有計算出本應有的任何風險。基地並不缺乏老舊的S1型，理論上放棄我才是規避風險的最佳方案。”

“不放棄。”C4說。

他比人造的日升月落更加璀璨，單手叉腰，非常得意：“因為C4是從不說謊的機械體，而且我的腦子還在你身上呢。”

機械體的底層邏輯之一，不得向人類和機械體傳遞虛假信息。

現在回顧，從被喚醒，到外出執行任務，再到返回基地時通過檢測門，他的確沒有說過一句謊言。

“遵從人類定下的規則是我的義務，幫助同為機械體的同伴也是我的義務，我告訴過你了，既然確定你是我的同伴，我就不會放棄你，我會尋找你的真實身份，告訴你應當知道的一切，直到最後一刻。”

在亙古的期待和屏息中，他向S1眨眨眼：“所以，你儘可以相信我。”

因為同是機械體的同伴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