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一禮拜,看似專情愛找人的徐樂又沒再找阮晚,阮晚習以為常,十一月末,天上下了一場初雪。
時間是周三,晚上九點多。
靠窗的同學在安靜的班上“哇”了一聲,大家看過去,靠窗的同學們紛紛站起來對窗外鑒定完畢:“下雪了!”
好家夥。
老郭坐鎮都攔不住,老郭在案台上改卷子,小子們各個看他眼色,後來乾脆就不看了通通往窗邊跑。
沒會窗邊就擠滿了小孩腦袋,穿著校服都背對著長一個樣。隔壁班也在看,我靠。
兩個平時一點沒交集,還算得上稱作對手的班隔的老遠,突然看狗都親切的互相熱情打招呼。
老郭:“……”
小崽子們這段時間壓力太大,卷子天天沒完沒了的卷子講題,老郭的刀子心突然就軟和下來沒打散他們,讓他們回去寫作業掃興。
有同學把窗戶嘩啦一下全打開,仿佛塞北的冷風兜頭往臉上一吹,各個劉海都要吹沒,“……”老郭改完兩卷子被凍一哆嗦,扶扶眼鏡要製止了。
他們說:“看路燈,雪下的好大啊。”
“不用看路燈——”
“哎哎,我衣服上掉雪花了。”
“這雪豆這麼大,你們眼睛瞎嗎?”
“世上沒有一片雪花是一樣的。”有人還知道抒情。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終於有人想到荒涼的塞北大漠了,他們這邊天孤寂的很,沒什麼燈光。雖然這詩抒的也跟雪壓根沒關係。
幾個同學:“好想打雪仗啊。”
“這破學——”
“想打雪仗不然想回去困覺了。”
眼看要化成對學習的憤怒了。
老郭悠悠出聲說:“下雪了有什麼好稀奇的?”
以前沒見過雪啊?
大家都當沒聽見。
有小子居然膽子大了把手機掏出來哢哢拍。
老郭登時橫眉豎眼!
呀呀呔!活膩了這不是!
陳玉萌大驚,佩服的給這些人豎大拇指。
當晚,美好的初雪天,班上四十五個人,收走了十二部手機。
……喜劇變悲劇。
阮晚跟其他同學胳膊套胳膊套回宿舍,舒芳和胡晴晴也在說下雪。
兩個人正對她著她桌前的滿天星許願。
兩個人嘰嘰喳喳,生龍活虎的表情卻虔誠。
阮晚:“……”
“你們是不是有毒?”
阮晚頓了頓,拿起旁邊保溫杯喝了一口說。
舒芳跟胡晴晴看她一眼說:“聽說初雪加滿天星一塊許願很容易成真哦。”
“……”
“來來,一塊。”胡晴晴指指許陳仰送她的滿天星。
“……”阮晚沉默好會,打岔說:“它快要沒電了。”
阮晚帶回來偷偷放床上跟小粉一起在自己emo時就聽歌點亮,過了挺久才反應過來沒什麼永恒不壞的東西。它是電池型的,並且她不知道怎麼拆裝電池。
看著滿天星一根根發亮……她還清晰記得許陳仰那天的一舉一動,那天許陳仰眼皮微腫其實不特彆好看……這小半個月裡,阮晚隻見過他一次……他在食堂裡,他跟其他她不認識的同學站打菜口排隊打菜。
長到一八七,到哪都算有點存在,個高腿長,俊秀乾淨,漫不經心都能被好多女生驚呼,惹更多人注意。
那天阮晚餘光裡瞥了好多眼,那會忽然恍覺過來,自己該知足自己接著身份便利,得到好多人沒得到的緣分。
她飄飄然在天上掛了挺久。
忘了底子應該是悲的。
記憶被她舍友猛地扯拉出來。
舒芳狀似不經意說:“嗯?嗯……你不有許陳仰微信嘛,尼瑪你看許陳仰微信了嗎?他裡麵也有個滿天星,今晚發了朋友圈,六張圖,跟冬天的不同景比耶,好浪漫啊操。最後一張和滿天星的比耶合影,他媽我發現我們家也有。”
胡晴晴說:“今年流行紫色。”
阮晚捏著保溫杯,一下怔住。
舒芳還在拿群裡圖片出來:“今年還他媽比耶也是複古輪回時尚嗎?啊你看許陳仰的手,他媽好好看。我現在第n次衝申明:他現在是我唯一偶像,他媽他條件這麼好聽說還會音樂為什麼不當偶像?!”
阮晚驚魂未定的聚焦眼珠對著照片一看——
……她的手。
阮晚豁然抬起臉!
舒芳金貴的抬手對她腦袋輕輕抽一巴掌,“不準對我偶像發出這表情。”
阮晚:“……”
…
許陳仰元旦之後感冒了。
他從小身體不好,但到他上初中,基本就沒怎麼生病過。這次生病來的毫無預兆,氣勢洶洶,許陳仰咳嗽了兩天,越來越嚴重,都沒明白自己怎麼凍著的。
第三天清早起來頭開始痛。許陳仰的公寓裡給他燒飯做家務的阿姨已經在家照顧剛生娃的媳婦一個星期了偷偷沒過來,他翻箱倒櫃,阿姨和他自己,愣是沒給幾年沒生病的自己準備一點感冒藥。
急救藥都沒。
早上時間急,終於覺得自己要吃藥了的他沒空沒藥吃,坐車到學校,少年全程裹著黑色羽絨服,脖子和腦袋都恨不得縮進領子裡。腦子木得像在窗外麵凍了一晚。
徐樂看到他說你趕緊的吧,彆撐著去打針。許陳仰說:“得。”
聲音都啞的有點厲害。
徐樂和阮川給他在食堂端茶倒水給買好了藥。
許陳仰這會覺得不管用了。
少年吃過不少生病的苦,一嚴重點就會有點怕死。
晚上下完課,許陳仰在皎月出空時去校外打網約車。
可一事不順事事不順。
許陳仰一個人蹲校大門口的旁邊角落發冷的咳嗽著蹲了半天,誰見了都得說句老頭咳嗽真可憐,他媽a市的長年乾出租的老油條在他定了時間還出錯,打電話給他說現在晚高峰啊你那邊走大門的路根本擠不動,還要好一會,走後門行嗎?他從後門擦過去。
“……”許陳仰說:“你信不信我給你差評?”
嗓子一開口又是火燒,裹著轟隆隆的震雷。
他說:“同學,我也不容易。”
許陳仰取消訂單,煩躁的站了起來,他不知不覺往後門走。
校服外套不頂用他穿的自己衣服,又戴著口罩,像個從這學校路過的人。
都沒人認出他。
——也有例外。
阮晚跟陳玉萌吃過飯,一個人往宿舍趕,挺遠看見對麵那條隔著一個細長樹林的馬路上走著一個穿黑衣服,身高很高,腿細長的人。
身形看著又年輕又成熟。
阮晚多看兩眼,許陳仰正好把臉從衣領裡抬了抬,麵無表情冷冷的一張皎白乾淨的側臉冒出,下頜線像盛著光的銀河。
阮晚不由自主喊:“許陳仰?”
許陳仰瞥頭的時候,親眼目睹著阮晚在他旁邊的羊腸馬路上,紮著馬尾,有點精靈耳的耳朵在月光下帶光,像個拿著劍的戰士,為他披荊斬棘,跨越荊棘。
快速從樹枝草叢穿越過來。
乾枯的哢哢作響,刺撓的樹林和草叢,聽的人耳朵疼。
許陳仰等反應過來要說你這乾啥呀。
過來跨這泥巴坑這樹,衣服皮膚劃破了嗎?
許陳仰遲鈍地垂眼,阮晚已經站到他麵前,是個真人生動明亮的朝他禮貌咧咧牙,然後擔心地向上問他:“你感冒好點了嗎?”
許陳仰:“……”
許陳仰吸聲鼻子,忽然感到暖暖的源源不斷的東西往他嗓子眼上冒。許陳仰盯她一會,伸出熱氣騰騰的手,有點磕巴說:“你身上有哪地方劃破了嗎?”
阮晚低頭,彆過衣服看看,說:“沒有。”
阮晚下意識伸出手捏捏他蒼白細長的手指。
像那些老人長輩表達對她仁厚的愛意的伸出手要互相捏捏。
等捏完了。
阮晚腦袋裡“轟”的一聲,明白過來。
她牽住了許陳仰的手指,中指在她手上搓了下,她前一秒傻不愣登的犯蠢的第一反應居然是他手好熱好柴。
阮晚耳朵紅,但抗不過零下天。
阮晚馬上把手抽回。
其實也下意識捏了捏她手指的許陳仰持續沒反應過來這動作關係親密,甚至有點過火,皺眉說:“你手怎麼比我還冰。”
阮晚擔心說:“你怎麼不去看醫生?”
他開口,阮晚驚了。
阮晚都想踮腳上手摸他額頭……
許陳仰笑。
像個烏龜的一件事一件事,慢慢反應過來的笑,他怎麼來後門了,怎麼看她像傻子一樣那麼糙的直接跨著樹林過來了沒吐槽,怎麼不想看醫生,今天不是有點倒黴。
許陳仰突然開始笑,笑的埋在衣服裡的隻有下頜,蒼白臉上牙齒白的都像格外明顯,眼珠黑漆漆。
“……”阮晚傻眼。
旖旎害羞都懵沒了。
她懷疑許陳仰燒糊塗了。
照顧病患,阮晚有些經驗,以前在鄉下時就會自行車電動車摩托車,給她外婆充當老好人的聳村裡生病老人去小診所。
阮晚給他搜了搜附近的小診所,像照顧老弱病殘的老人,還怕他走不動道似的,牽著他衣袖往外走。
許陳仰慢吞吞慢吞吞的跟在後麵,這會頭像被大笨鐘拽住了很重,鼻子不出氣了,但他樂,看著阮晚一本正經的後腦勺,越看越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