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進入梅雨季後，一到中午就又熱又悶，頭頂總是連朵雲都沒有。

天際如幕布暗沉烏壓壓朝地麵壓來，欲來風雨藏在這寧靜之中，潮濕氣息壓縮清新空氣，沉悶又無比壓抑。

閔清流向來不喜歡這樣的天氣，因為每每一到下雨天，總有大大小小的麻煩找上她。

譬如現在，正印證這個令人厭惡的定律。

二十分鐘前，她藝人李夢水剛化完妝準備開拍雜誌內頁，緊接就接到了合作取消的消息。

也懶得跟雜誌方虛偽與蛇，發生這樣的事她心裡早有準備，二話不說當場拉起李夢水離開拍攝基地。

她認為沒必要丟人現眼，不如瀟灑點。

車停在車庫，閔清流手裡還拎著特地給工作人員買的咖啡，她不說話，隻是麵無表情一直往前走。

冷颼颼氣場讓李夢水這平日裡驕縱任性慣了的人，這刻也沒敢大小聲，她小心翼翼跟在後麵瞅著閔清流，生怕她直接把手裡那兩大袋咖啡摔她昂貴的臉上。

“清流姐，咱這就回去了？”

聽到動靜，閔清流這才偏頭看李夢水。

她專注凝視她因整容而僵硬的五官，靜默片刻，緩緩從肺裡吐出一口濁氣，“我給你轉你一萬二，先回去吧。”

“彆彆，是圓夢毀約，怎麼能讓你掏錢？”

李夢水嚇了一跳，邊瘋狂擺手邊追上來與她並肩，試圖勸解。

這件事誰也沒錯，要說有錯，那也是傻逼天行傳媒在犯賤。

“我給你轉。”閔清流堅持，語氣毋庸置疑。

她走到垃圾桶旁，將兩袋十二杯咖啡徑直扔了進去，然後給李夢水轉錢，沒有一絲猶豫。

剛轉完錢手機就收到銀行來信，顯示銀行卡餘額還有三萬多。

數字堆積在一起，忽然在迷蒙眼光中蹦蹦噠噠跳起來，好似是在嘲笑她的窩囊無能。

閔清流緊咬牙關，憋住挫敗怒意，迅速將手機摁滅，說：“我是你經紀人，給你找的活卻沒乾上，怎麼都得給你轉。”

餘光瞥到李夢水欲言又止，她不耐煩皺起眉。

“不用再說，回去。”

李夢水其實和閔清流不大熟，她才來星光傳媒半個月，兩人的磨合期壓根沒有幾天，況且閔大經紀人雷厲風行作風在外，聽說做起事來說一不二，她這種小作精是有點怕這種人的。

半晌，她撇撇嘴：“那我走了昂。”

閔清流會情緒多少有點失控，差點沒脫口而出趕緊滾三個字樣，好在強忍住了。

目送她離開，她才回到自己車上。

車門一關，狹小.逼仄空間裡陡然回響起方才在拍攝現場經曆的一幕幕，氣氛壓抑到最低穀。

【哎喲，真是抱歉。天行那邊原本說不拍了，誰知道你們一到他們就打電話過來了。】

【你也知道的，我們原本就屬意外籍模特，現在他們……算了，我給你介紹個網劇吧。】

【清流啊——】

【彆怪哥無情，實在是難做。天行盯著你，我這一小破雜誌也隻能照辦。】

難做？真是放屁！

她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盤上，隨即掩麵捂住臉大口大口喘著憋悶的氣。

昔日酒桌上豪言壯語的朋友到了這刻竟也做了天行傳媒的刀，用最無奈虛假的話語斬斷她的前程，似乎想要她徹底認輸。

短短三個月，她辛苦搭建五年的經紀人之路，分崩離析，眾叛親離。要是以往，她還能說句莫欺少年窮，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可現在，她是一點資本都沒了。

都說因果輪回，報應不爽，閔清流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造過的孽太多，才會走到這個地步。

或許真的是這樣。

緩了許久，她慢吞吞抬頭，扯幾張紙巾擦掉隻洇濕睫毛的淚珠，掌中乾巴巴的紙巾被揉成一團，形狀醜陋。

沒來由地，她萌生出一種古怪厭惡，厭惡自己的冷血。

身為一個人，再難過憤怒，竟然連滴完整的眼淚都擠不出來，這是件很可怕的事。

“來不及好好告彆，空留一段，記憶的線…..”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她默不作聲盯著來電顯示的名字。

是裴芙。

裴芙是她唯一的朋友，但這個時候她不太想接她電話，猶豫幾秒的功夫電話自動掛斷，下一秒一條信息傳進來。

【裴芙】：我知道你故意不接的，所以老地方，請你炫大餐。十二點看不到你人影我親自來錘你哦。

“……”

閔清流了解她，她說的出絕對做得到。

長長歎口氣，她看了眼時間，隨即啟動車子前往兩人經常邀約的餐廳。

夢我餐廳是山城以傳統菜著名的餐廳，位處市中心最頂級的商業圈，那裡無時無刻不堵得風生水起，饒是她掐準時間還是被堵得遲到了十分鐘。

“十分鐘，十杯酒，一杯都不能少。”她一到，裴芙就已經推了酒到她麵前。

閔清流邊坐邊撇了眼旁邊的酒瓶，上麵印有二鍋頭的字樣，“大白天喝二鍋頭，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