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喬一眼神冷冽:“去。”說完抱著女孩下了車。
葉珩安從後備箱推來輪椅,二人將草兒放在輪椅上,恍惚間裴喬一見女孩的手指動了動。
剛進門就看見從院門一直到中合樓一樓大廳都圍滿了士兵,一邊是中合會,一邊是西烈軍,兩邊劍拔弩張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陳青周趴在一個石頭後麵踮著腳,脖子伸得老長。
陳鳥生拍拍她的肩膀:“姐,你乾嘛呢?”
陳青周被嚇的一跳,反應過來立馬捂住陳鳥生的嘴巴:“噓,彆說話!薑翕皓來了。”
“還真是他。”陳鳥生也跟著探頭張望:“他來乾嘛?”
“不知道,第一次這麼大陣仗,父親已經在裡邊跟他談了許久,估計出什麼大事了吧。”
裴喬一看著裡麵,暖黃色的燈光溢出大廳,地麵的紋路清晰可見,這是她第一次見北院晚上這麼亮的光。
幾人聽了半天一個字也沒聽到,陳鳥生擼起袖子:“不管了,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裴喬一拉住他,心想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再等等。”
話音剛落裡麵走出一個人,是那天早上接走葉珩安的長者。
陳青周拉著陳鳥生對幾人說道:“快走,陳管家出來了。”
“慢著。”幾人沒走幾步就被叫住,陳管家走上前來:“葉少爺,裴小姐,會長請二位進去。”
“那我們呢?”
“她也去?”
葉珩安和陳鳥生幾乎同時開口。
陳管家笑而不答,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請。”
裴喬一不知道為何會叫上自己,有些忐忑,抱著一探究竟的心態硬著頭皮跟在後麵。
葉珩安回頭對她說道:“彆怕,有我呢。”
逆著光,裴喬一沒看清他的表情,卻莫名其妙多了一股底氣。
“葉少爺,久等了。”未見其人,一個中氣十足有著氣吞山河之勢的聲音先響起。
“見過陳會長。”葉珩安鞠了個躬。
裴喬一從葉珩安身後站出來,學著對方也鞠了個躬:“見過陳會長。”
陳會長坐在大廳的正前方,腳邊放著一根金色拐杖,黑色西裝包裹不住厚實的肌肉,臉上凶肉縱橫,鋒銳的眉峰短而粗礦,寬厚的鼻翼侵占著大半張臉。
坐在一側的是一個腰間彆著一把槍軍裝挺拔的男人,餘光中她瞥見男人嘴角拉出月芽般的弧度,似笑非笑,嘴角左下方淺淺的芝麻大小的痣給人一種耐人尋味的美感,一雙瑞鳳眼透著深不可測的光,即便不開口也給人帶來不怒自威的壓迫感。
“兩位請坐。”陳會長撓撓額頭雙手撐在膝蓋上:“簡單介紹一下,盛財域來的裴喬一裴小姐,據夫人說是個植物學奇才,之所以叫她進來,是考慮到她可能對我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有所幫助,其他的應該不用我介紹了吧。”
“不用勞煩陳會長了,我和葉少爺,哦,不對,是葉少將,我們都是老熟人大可不必見外。”薑翕皓沒有看葉珩安,反倒是將目光停留在了裴喬一身上:“裴小姐來自盛財域倒是挺意外,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女生卻也入得了陳夫人的眼,看來盛財域的確是個人才輩出的好地方。”
聽到薑翕皓說起自己的身份,葉珩安緊張的回頭看了一眼裴喬一,發現對方並沒有看自己,而是死死地盯著薑翕皓,明明進來之前已經做好了攤開一切的準備,還是不由得害怕對方產生多餘的猜忌。
裴喬一看著對方饒有深意的表情,不斷接收著他話裡的每一個信息點。
葉少將?老熟人?究竟什麼意思?
葉珩安和他是早就認識的人,那葉珩安到底是哪一邊的人?看兩人的神色雖是認識,卻猶如敵手,那葉珩安豈不是北奇的人,可是他年紀和自己相仿,遇事時而沉穩時而慌張,根本不像是擔得起少將之職的人。
她突然發現葉珩安藏著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陳會長也朝裴喬一這邊看了一眼:“開始之前我得說一下外邊的情況,現在三方都和盛財域失去了聯係,今早派去的人來報,盛財域那邊陸陸續續的收到了關於狂牙之亂的消息,這樣下去怕是會引起騷亂。”
葉珩安聽完看著薑翕皓的方向,問道:“知道是誰傳的消息嗎?”聽起來是在尋求答案,看起來卻像答案昭然若揭,是誰各自心裡有數。
“是誰現在還不清楚,在查。這次難得三方都在,那我想就目前的問題來看,想請幾位協助調查一下狂牙之事,這事拖的越久對百姓越不利,對我們任何人都沒有好處。”陳會長拿起拐杖,在中間遊走:“薑上將適才同我講發現了疑似狂牙病毒的感染源,我希望通過多方合作徹底解決問題。”
葉珩安再度開了口,話語間更加有指向性:“那麼長時間都沒有任何發現,這一下子就找到了感染源,莫不是下毒者自己告訴薑上將的吧。”
薑翕皓不怒反笑:“葉少將剛到這就急著見陳會長,已是數日還不肯離開,難道是想棄三方條約於不顧?”他逐漸提高音量:“葉少將難道忘了,你我雙方無特殊情況不得私自進入盛財域,不得單獨駐留中合會半日以上……”
葉珩安也笑,譏諷道:“薑上將彆急嘛,若說起違反條約西烈軍隻多不少,那屍窟萬條人命可都在那看著呢。”
兩人一來二去,話裡藏刀,裴喬一不得不感歎語言的強大,她若是在這刀光劍影之間,怕是屍骨無存。
薑翕皓還想說什麼,陳會長擺擺手:“好啦,都彆吵了。現在首要任務是查到毒源,解決毒源!”他看了一眼裴喬一繼續說道:“目前暫時可以確定人是通過植物感染的,裴小姐對植物學的研究基礎紮實,且思考方向獨特新穎,說不定可以對這次病毒解決有很大幫助。中合會願意給各位在環合大廈實驗室研究的特權,希望幾位給陳某一個薄麵,先放下成見把這件事完成了,要打要殺以後再說。”
裴喬一對自己也要參加實驗受寵若驚,她推辭道:“感謝陳會長賞識,但是我隻是對植物有些淺薄認識,對醫學卻一竅不通,恐怕難當大任。”
“彆著急拒絕嘛,行與不行試試才會知道。”陳會長轉身坐下:“這事就這麼定了,都散了吧。”
介於三方條約,相互忌憚,也為了不落人口舌,葉珩安、薑翕皓不再說什麼,默認了此次合作,裴喬一在人屋簷下自然更不方便反駁,參與進去說不定還能接近薑翕皓,她需要一個知道真相的機會。
在陳管家的安排下葉珩安又搬到了裴喬一所在房間的隔壁,薑翕皓也住在了他們對麵,與之隔著一棟中合樓。
待人散去,裴喬一回屋時草兒已經睡下,她托著下巴坐在書桌前思緒萬千,心神難以平定。
“裴小姐,請問您睡了嗎?”門突然響起,來人聲音低沉乾淨,是薑翕皓。
裴喬一打開門冷言道:“薑上將有何事?”
薑翕皓一臉歉意:“裴小姐對我可是有什麼誤會?”
“何出此言?”
“今晚您見我的眼神如同凶獸,何其凶烈,想必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裴小姐,還望裴小姐直言,給薑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裴喬一壓製住憤怒,畢竟是在陳家,並且此時動手勝算不大,她極不耐煩:“您多想了,請回吧。”
薑翕皓站在原地沒有走的打算,他朝屋內望了望:“聽說裴小姐帶來一個女孩,受了驚嚇不願開口,薑某在心理學上還算有點研究,如果您願意的話我想試試看。”
裴喬一更加淡漠:“不用。”
薑翕皓將目光轉回裴喬一臉上,月光的襯托下她的膚色慘白,烏黑的眼眸沒有一絲光亮。
裴喬一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薑上將請回吧。”說完準備關門。
薑翕皓一把扶住門:“裴小姐神色可不太好啊,若一心求死恐怕氣鬱攻心,命數將至。”
裴喬一冷笑:“我活的好好的為何求死?”
薑翕皓雙眉緊蹙:“薑某隻是猜測,希望是我猜錯了。”他收回門上的手:“裴小姐,早些休息,不打擾了。”
他閱人無數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複雜的麵色,堅毅、脆弱,不甘、墮落,分明毫無求生欲望,又強大的無堅不摧。
他站在月色下回想著裴喬一的一舉一動,竟有一種憐惜和不安交錯的感覺,真是奇妙。
同樣不安的還有裴喬一,即便剛才表現的平靜如水,在被薑翕皓洞悉的那一刻她的心怔了一下,在陳家從未有人知道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包括葉珩安,所有人都覺得她放下了,她連自己都差一點就騙過了。
若不是有一次她看著院中池塘魔怔一般越走越近,心裡一直有一個聲音呼喚自己:“跳下去。”
“跳下去。”
“跳下去。”
被來玩耍的陳鳥生叫住時她離池塘僅半步之遙。她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都有輕生的念頭,不過是在忙碌和照顧草兒的使命中暫時被壓製住罷了。
而薑翕皓僅看她一眼,便已經窺探到自己內心最深處的秘密,如此可怕的能力,令人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