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每一天,裴喬一履行承諾,日頭剛冒出臉天微微亮她就起床在院子裡擺弄著花花草草,修剪、施肥、嫁接……諾大個院子從早到晚就見她一個人忙裡忙外的身影。
有時候陳夫人會找她去房間談話,聊的都是家長裡短的小事,陳青周問她:“日複一日都是如此,你不煩?”
裴喬一歎了歎氣:“夫人不過是想家了,沒什麼可煩的。”
陳青周也感歎道:“我從來沒有見母親對誰這般,對外人,她是不苟言笑的天下第一夫人,對我們,她是無所不能的母親,隻有對你,她才是遠嫁他鄉的遊子,有一肚子想對娘家人說的話都找你說了。”
裴喬一修剪著新種的月季:“夫人好似那玫瑰,我似這月季,因為長的像,夫人便我當成了自家人。”
“誰說不是呢。”陳青周撿起一根被剪掉的枝葉,在指間反複的轉著。
“喬一姐姐,你幫我看看這道題,我怎麼解都解不出來。”陳鳥生拿著一本題冊來到裴喬一身邊。
陳青周將枝葉朝著他扔了過去:“不是有老師在嗎?你去問老師啊。”
陳鳥生嘟著嘴:“那老師可凶了,哪有喬一姐姐好。”
陳青周見自家弟弟不值錢的樣子又好氣又好笑:“得,你愛找誰教找誰,我要回房間了。”
這陳青周剛走葉珩安就過來了:“我昨天遇見多金叔了,和他約好今天帶女孩見見,有些日子不見,他挺想的,順便帶她出去散散,說不一定有助於病情。”
說起多金叔從住進府中就再也沒見過,這段時間忙著院裡這些植物,外加陳夫人幾乎每天都派醫生上門替女孩診斷,瑣事一堆讓她竟忙得忘了。
她說道:“等會,講完這題我陪你一起去。”
葉珩安手叉著腰聽了一會覺得沒意思先回房間把女孩推了出來,陳夫人看著裴喬一抱進抱出很不方便,幾天前找人給配了一把輪椅。他給她蓋上一床毯子,快入冬了,氣溫一天比一天低了。
裴喬一把題冊合上,對陳鳥生說道:“你前麵基本做對了,這題對你來說應該不難,注意審題,回去再多練練。”
陳鳥生點頭:“我回去一定好好練。”瞥了一眼葉珩安:“這樣吧,我讓人開車送我們去。”
葉珩安問道:“我們?”
陳鳥生兩手攤開:“是啊,我也去,有什麼不妥嗎?”
葉珩安手握拳頭:“你跟著去乾嘛?”
“當然是怕你欺負姐姐咯!”
“就她那凶悍樣到底是誰欺負誰呀?”
“我就是要去,你能把我咋滴?”
“信不信我揍你。”
“你敢!”
裴喬看著兩個相互言語攻擊,互不退讓,獨自推著女孩徑直往前走:“你們吵著吧,我先走了。”
二人見狀瞅了對方一眼,誰也不再出聲,相互推擠著出了門。
多金叔一看見幾人來放下掃帚興衝衝的跑過來,挺著圓潤的肚子哈哈大笑:“都來了!來了就好,來了就好啊。”他伸手將女孩從輪椅上抱起:“呦,還重了,看來吃的不錯。”
裴喬一環顧了一圈,這邊的院子相對簡單些,一排排三層洋房在兩條十字交叉的主乾道兩邊整齊劃一的立著,每棟樓還配有一個單獨的小院子,棟與棟之間種滿了竹子,白牆青瓦不失古色古香的韻味,與其說是院子,不如說是彆墅區,這看似比陳家人住的主苑華貴,卻少了些底蘊。
多金叔講起近日他在陳家謀得一個環合大廈安保的職位,雖說陳家並沒有提出以工抵吃住的要求,但一起來的四十餘人,除了身體或心理有特殊情況的都自覺的為自己謀了一份力所能及的差事。
裴喬一對著葉珩安故意說道:“所幸大家都是懂禮儀的人,不想給彆人添麻煩,不像某些人,除了吃就是睡,不知廉恥。”
葉珩安雙手環在胸前:“有沒有白吃白喝又不是你說了算,你管的著嗎?”
“我說的是某些人,說你了嗎?”裴喬一湊到他麵前狠狠地看著他。
多金叔打斷他們:“好啦好啦,難得見麵帶你們逛逛。”一路上不停的和人打些招呼,短短數日已經有了本地人的做派:“也不知道家裡邊怎麼樣了,我這麼長時間沒回去,肯定著急了吧。”
“那就想想辦法看能不能回去。”裴喬一說道。
陳鳥生歪過頭:“喬一姐姐,你們想回去?”想了想又說道:“我前幾日聽父親和其他掌事講起通往盛財域的火車道已經完全被破壞了,現在和那邊徹底斷了聯係。可就算沒有斷聯係,出了盛財域理論上也是回不去的。”
多金叔一聽急了,把女孩放回輪椅:“那豈不是這輩子都回不去了?那……那我女兒怎麼辦啊!”
裴喬一將安慰道:“多金叔,您彆急,等我們回去打聽打聽,一定有辦法的。”
多金叔雙手一拍:“哎呦!這都是什麼世道!”
從城西回來的車上,裴喬一搖下車窗,任由風吹在臉上。
葉珩安也看向窗外:“想回家了?”
裴喬一神色黯然:“我沒有家,在哪都無所謂。”
坐在副座的陳鳥生回頭問:“姐姐,你沒有家那你的家人呢?”
裴喬一看著往後倒的燈紅酒綠,她想說死了,但又害怕說著說著就成真的了,許久才說道:“我沒有家人,我隻有我自己。”
陳鳥生還想接著問什麼,葉珩安一巴掌拍在他座椅背上:“你一個小屁孩,話怎麼那麼多。”
陳鳥生方覺不對,轉過身做錯事似的不開口。
很久以前是有的,很完整的四口之家,數日以前也還算有的,支離破碎的兩人之家,杜婷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可是家到底有什麼好的?多金叔想回去,陳夫人也是如此。
她想起多金叔提到的環合大廈,剛來的時候葉珩安就說要去拜訪陳會長,可是她來這麼多天卻從來沒有見過陳會長本人,另外,他那日是去見陳會長嗎?見著沒有?他們都說了啥?
葉珩安見她耷拉著腦袋,幾次欲言又止,他問:“有話要問?”
“那天你找陳會長說了啥?”既然對方開口,裴喬一索性就問了。
葉珩安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怎麼會突然想起問這個?”
“不方便?不方便說就算了。”
“不是不方便,隻是不知道怎麼和你解釋,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那還不是不方便。”裴喬一賭氣似的彆過身:“就當我沒問。”
葉珩安也沉默了,彎過身替裴喬一搖上車窗。
看著近在咫尺的臉,一陣特有的木質香撲鼻而來,裴喬瞪大眼睛:“你乾嘛?”
葉珩安解釋道:“風太大,我怕吹著女孩。”然後尷尬的坐回原位。為了緩解氣氛,他問道:“咱們一天叫著她女孩,也不知道具體叫什麼,要不你給她起個名字吧。”
一聽取名字陳鳥生來了勁,說了一大堆奇奇怪怪的名字。裴喬一搖搖頭,表示全部拒絕。
陳鳥生問道:“那你想叫啥。”
裴喬一想了想:“就叫草兒吧。”
葉珩安看著她:“你確定?”
裴喬一回答道:“確定。多金叔說賤名好養活,我希望她如草兒一般有生命力,有韌勁。”
“停車。”師傅一腳刹車停在了離北院百米的地方。陳鳥生疑惑的說道:“他怎麼來了?”
“誰?”裴喬一朝外邊望去,院門口站著兩排穿深綠色軍裝的士兵,看起來不像是中合會的人。
“西烈軍。”陳鳥生打開車門走下去:“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一聽西烈軍裴喬一捏緊了拳頭,全身迸發出陰冷的寒氣。
葉珩安輕聲問她:“要不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