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蔡的手按在梁月頭上微微壓了壓:“按理說,這話不應該我一個做班主任的來建議學生,俗話也說的好,疏不間親……但梁月,你是一個好孩子,在我這裡,你也是我的學生,一個好學生。我不是為了什麼三五百塊錢的獎金來跟你說這話——以你這次考試的成績,這次分班結束之後,很有可能掉出快班的序列,落到普通班裡去。”
“我隻是想告訴你,彆拿父母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也彆隨波逐流,你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你看,等過完暑假就是初二,然後初三再一年,你完全可以報考一個好的寄宿高中,然後把自己從家庭中摘出來,比如說一高二高還有五中——市重點的那個第五高中,以你原來的成績,隻要保持住,哪怕考不進培優班,但至少一個普通班是輕輕鬆鬆的吧?”
“等到了高中之後,一個星期回一趟家,甚至如果是五中那樣周末有組織自習活動的,你完全可以半個月回一趟家,”老蔡的聲音不高,但莫名有種力量感,“再然後,考一個好的大學,拿著獎學金,暑假再做個什麼兼職,畢業出來一工作,你就完全獨立了……孩子,你的未來,對你來說才是最重要的東西。”
“眼光要放得長遠一點,眼下這些,忍一忍,就過去了,啊。”
或許是人越長大越壓抑,又或許是人越長大越脆弱,這些話放在梁月十幾歲的時候,可能真的就覺得隻是老生常談,但放在那個支離破碎、傷痕累累從未來回來的已經成年的姑娘身上,卻格外顯得珍貴。
她捂住口鼻,壓抑著自己已經帶了些喘的呼吸,帶著自己從未來一夜回歸過往委屈與崩潰:“……老師,太長了……時間太長了,那麼漫長的時間……我怎麼撐得下去啊……”
大概是頭上的手太過溫暖,又或是老蔡的態度太過溫暖平和又充滿了包容,那個自重生歸來一直強撐著的女孩將自己埋在掌心裡,喉間是咽不下的哽咽。
是啊,太長了。
那是一場從初中一直蔓延到高中的拉鋸戰,是充滿緊張與硝煙的屬於父母、卻又把她拉扯進來的戰場,是她意欲置身事外,卻頻頻被拽回麵臨詰難的泥潭。
而最後,她迎來的又是什麼呢?
是家庭的破碎,是母親的拋棄,是寄人籬下不得不低頭的委曲求全,是……是後來,是救贖卻也是將她拽上一條由他人掌舵的沉船的深淵。
曾經過往的一切,如同夢魘一般再不想回首的過去,以及那早已預見到的未來……
她怨恨自己現在的年紀太小,她恐懼時間的漫長……漫長到她能感知那遲鈍的刀反複割在身上的疼痛,以及那已知的、既定的命運的屠刀永遠懸在頭上、不知何時落下的來自命運的宣判。
“梅花香自苦寒來,寶劍鋒從磨礪出……這些都是套話,但誰能說沒有道理呢?”老蔡歎了口氣,“越是煎熬,越是要記住自己的目標,咬牙頂著壓力往前走,彆把唯一一個能決定你未來方向的權利,就這麼丟棄了。記住了麼,梁月?”
梁月閉眼壓抑著自己的呼吸,半晌,點了點頭。
老蔡從身上摸出紙,遞給她:“一個人想堅持,很難,但想放棄卻很容易。我希望你這次的成績能讓你明白你的選擇意味著什麼,但還好的是,你還有彌補的機會。”
“我希望你去普通班之後,不要忘了今天我和你在初一九班說過的話,這個暑假不要鬆懈,今年下半年也要記得自己補一補進度。如果有不會的,來問我,或者我解決不了的,幫你問其他老師,你也不要太過內向,該問就是得問,問我,問其他老師都一樣,”老蔡輕聲說著,“明年年初,我在初二九班,還是這個教室——甚至是初二培優三班等著你。”
“梁月,我能等到你麼?”
梁月抹去眼淚,狠狠點頭。
見她這樣,老蔡也鬆了口氣,朝梁月露出個笑容來:“那回去吧,路上小心點,也彆給自己太大壓力。隻要你想開了,以你學習的能力,想要回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梁月吸了吸鼻子,帶著鼻音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