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來一世,眼看著即將掙脫枷鎖,她不甘於再次回歸上輩子的命運軌跡。
遠處的少年漸漸走近了,一抬頭見著梁月站在樓道口顯然有些訝異,不過也隻是挑了下眉,抬腳把右手邊上的自行車站件踢下來,把車子停好。
“彆看了,過來推你車子,”秦時無奈道,“你車子上的鎖我沒鑰匙,我推車子又不能把我車子推走,把我鎖留在你車子上,隻能這麼一路推過來了。”
“趕緊接過去,彆扭得我一會兒連路都不會走了。”
梁月拍了拍臉,把所有的情緒都壓下去,上前推起自己的自行車,微微抬了抬下巴:“火車站,還去不去?”
秦時顯然顯得有些意外,不由自主抬頭向著她家的方向看了眼:“你家裡……沒事兒了?”
梁月抬腿一跨,騎在自己的車子上,一腳踩著腳蹬,一腳蹬地,長出了一口氣:
“我爸媽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不過是拿著我做筏子扯大旗,有我沒我都一樣,就這樣吧。小孩子,總是沒有發言權的。”
大人與大人之間,想要吵架的時候,理由總是很多,趙盼對梁棟的不甘,梁棟對趙盼的不耐煩,情緒上的衝突總是一點就著,這時候,吵的是什麼還重要麼?
終歸隻是想發泄自己的情緒罷了。
秦時眉心微鼓,連帶著眉尾那點斷眉也跟著動:“那你今晚上怎麼辦?”
“實在不行,先去租個房子吧,租到開學,”梁月思忖著背包裡梁棟塞給她的錢,而後很快又笑起來,“彆管那麼多了,走不走?”
秦時顯得有些無奈:“走走走。”
他腳下踩著踏板,轉了幾圈追上梁月:“不能往你玩的好的小姐妹那裡借住麼。”
這倒是尋常人第一個想到的法子。
奈何梁月當下皮子裡裝的是十幾年後的自己,她初中的時候朋友不多,但還是有的。
可後來隨著高中、大學,漸漸的便也就越走越遠了,再加上後來的工作,這部分的記憶更是早就扔到爪哇國去了,她連她當時的同桌的名字都是自人家書皮上包著的名字才想起來的。
這個時候,她能去找誰投奔收留?
更何況,十幾歲的小姑娘家裡都有父母,你打擾的哪裡是同學,打擾的分明是人家的父母。
後來大學時候也不是沒有玩的好的,比如說蔣晴天……但那都在另一個城市,現在誰也不認識誰呢。
“沒事,這你不用擔心,”梁月蹬著車子,感受著那帶著悶熱的風撲打在臉上的感覺,“實在不行,讓我爸出麵,給我租個住處。他說了,我如果要租房子,他出錢。”
見梁月這麼說,秦時便也沒有再多說,家裡家長隻要同意,那至少在安全上也能有個保證,不至於小姑娘家家出什麼事。
“那行,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直接說,”秦時也不再在這件事上糾結,“能幫的我都儘量幫。”
從城南到城北的路不近,但到底是年輕,騎著自行車倒也沒覺著有多累。
於是二人就這麼忙著跑了一天,把能置辦的東西都給置辦了:
一塊兒在建材城買的大理石磚樣品,化工店買的酒精燈,日雜店買的熬糖的銅瓢,超市買的兩斤白糖,以及轉了好久才從雜貨市場淘來的抹麵刀……
梁月一路上跟秦時解釋著這些東西在正經手藝人手裡該是叫什麼名字:
“這塊兒大理石板,叫太和,出自周易,意思是指協調和順的狀態,放在手藝人手裡,起這麼個名字也是討個好意頭。”
“還有這個熬糖的瓢,更講究風雅,人家叫做荷葉……”
“剩下的‘龍宮’你猜猜是什麼?”
秦時想了想,搖了搖頭:“猜不出來。”
“是水,”梁月笑道,“有時候糖熬的老了,那就得加水,加水呢,不能直接叫加水,得叫加點兒‘龍宮’……”
秦時失笑,搖了搖頭:“確實講究,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
梁月看著越來越近的職工宿舍大院,眼底也顯得有些恍惚:“啊,我是跟著一個老爺子學來的,那都好多年前了。”
梁月回想起當初在學校裡參加創意美術服裝大賽的時候,眼底不由泛起些許笑意。
蔣晴天和她一個宿舍,但一直不怎麼熟悉,直到那回因為服裝大賽兩個人才走近了,後來跟她一輩子閨蜜的那種。
最開始構想作品的時候說的天花亂墜,用糖來做一件衣服,用結果來驚豔世人……結果單單隻是一個熬糖,二人就熬得昏天暗地,一塌糊塗。
最後是蔣晴天不得不回家請了她爺爺來做外援,她家裡的老爺子會這門手藝,小時候也一直會出門擺攤,不求賺幾個錢,但求有人捧場叫個好。
用蔣晴天的話來說,那就是:我爺爺那手美術功底,彆說用糖給你題幅字出來,就算用糖給你畫一副山水圖都不是問題。
於是這位外援一來,那就占據了主場地位,把梁月和蔣晴天嫌棄的不要不要的。
那老爺子又彆扭又嘴碎,還是個孩子心性兒,整就是一個老頑童,也是那時候,梁月跟著學了一手熬糖的手藝……至於糖畫糖塑,她那點淺薄的繪畫功底,當時不知道被老爺子嘲笑了多久,最後那件糖衣裙壓根沒讓她上手,愣是把她當成打雜的了。
梁月眼底泛起一絲暖意:“我也沒想著,當時覺著一時好玩的東西,到現在竟然能成賺錢的營生……還不知道能不能賺錢呢,我會熬糖,還真不會畫糖畫。”
隻是很快,梁月眼睛裡的那抹暖意,便被職工宿舍樓前那些人搬下來的家具壓了下去。
自家的東西,用了十幾年,哪怕重來一世也能輕易分辨出來。
梁月一捏手閘,將車子停在樓下,看著那樓道裡人來人往不住往麵包車上搬東西的人:“秦時,你先回去吧,我家好像又出了什麼事,這麼大的動靜,我得上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