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溫隱沒再推辭,爽快地接過箸坐下,端起碗狼吞虎咽起來。戰場上是沒有時間吃飯的,為了節省時間,匆匆嚼一兩口就吞下,久而久之他就習慣了這樣的吃法,改也改不過來。
坐在溫隱對麵的玄安看見他飛快夾菜的一幕,無奈地搖了搖頭。
當年父皇赴死前給她兩枚暗符與一封遺信,讓她去京郊找一個叫溫隱的人。
七年前,她在京郊找到溫隱,才知道父皇暗中培養了兩隻軍隊——暗騎軍主內,暗靈軍主外,暗中蟄伏,以備不時隻需。
這兩隻軍隊中的士卒皆是死士,白天與尋常百姓無異,夜裡聚在一起苦訓,個個身懷本事。
暗騎軍如今在她手裡,可是暗靈軍卻有點難辦。
她命溫隱查探接洽暗靈軍,查了近三月才查到與之有關的消息。
暗靈軍在京都千裡外的端州,與暗騎軍沒有任何聯係,且暗靈軍的首領脾性古怪,忠心永明帝,向往的卻是閒雲逸鶴生活,雖統率這隻軍隊,但表麵上沒有什麼複仇的心思,一度讓玄安懷疑是不是父皇選錯了人?
每次溫隱表明身份,想要與其一見,都被他拒絕,閉門羹吃多了,溫隱火氣躥地上來,還砸過他深山的茅草屋。
出人意料的是不久前這位暗靈軍首領攜著暗軍東行,往東陵國方向遷移,這件事不得不讓她重視,故而她派了與其相熟的溫隱去攔截。
“信他看了嗎?如何?他還是選擇一意孤行,前往東陵嗎?”玄安雙手搭在桌上,有太多疑問。
溫隱著急回答,強行咽了咽嘴裡還未來得及嚼碎的食物,神情有些痛苦,“咳…咳…”
他一邊咳嗽,一邊放下碗箸,急忙端過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猛地灌進口中,眉頭才舒展開來。
放下茶杯,溫隱察覺自己太過失禮,起身又跪了下去,“屬下失禮。張京說東陵是與北冥比肩的強國,有朝一日可滅北冥……”
玄安咬著牙關,抬手一掌拍在桌上,一個震天響讓溫隱更覺自己勸說無能,“他還說什麼?”
溫隱有些為難,糾結一番才把張京的原話說出口,“他說,公主一介女流,莫要參雜進這些事中,安樂一生才是正道,血海深仇自有人報。”
他聲音越說越低,頭越埋越低,不敢看玄安此刻的神情。
“很好,這一身的反骨生得很好。”
玄安氣極,指腹扣響桌麵,她隻想把桌掀了。
好你個張京,拿女兒身說事,雲家的血仇隻與你有關,雲家僅剩的人在你嘴裡竟成了無關緊要的人。
“公主息怒,張京也是為您思量。”溫隱顫巍巍地為張京辯解。
她知道是為她考量,但她不喜這人胡亂來,還把她撇得一乾二淨,隨即威聲道,“溫隱,取紙筆,我說你寫。”
“是。”
溫隱起身,匆匆行至書案,繞到裡側,用鎮尺壓住宣紙,手執狼毫,等待玄安所言。
若是張京真的投靠了東陵挑起戰火,後果可想而知。玄安並不想因為仇恨,傷及北擎曾經的子民,況且她要的可不僅是那些人的命,她要讓雲家的人看到北擎再度步入盛世。
“吾以北擎皇為名,暗符為令,召暗靈軍之首張京攜軍歸端州,隨時待命,複辟北擎,重振天下。若有違背,北擎永棄。”
字字鏗鏘,最後一句話,玄安加重了聲道。
這些人不給他們施壓,就當她是弱女子好拿捏,自己想乾什麼就乾什麼。
溫隱被她所說的話震到,手一抖,一滴濃墨滴落入紙,暈染開來,斑駁墨跡在乾淨的宣紙上格外突兀。
溫隱和張京皆是忠義之臣,他們雖脾性不同,卻難抵“忠義”二字,更彆說雲氏曾有天恩於他們。所以這些話落進他們耳中,震撼程度不亞於真的複辟了前朝。
“公主,屬下已寫好。”溫隱拿起宣紙,走到玄安跟前,微微鞠躬,雙手將信遞出去待她檢閱。
玄安冷冽著聲,“給他送去。”
“屬下領命。”
溫隱行了一禮,準備轉身翻窗離開,卻被玄安叫住,“溫隱,我這裡有個人,過幾個月,你來領去,好生教他習武。”
“是,即時公主告知屬下,屬下來領。”溫隱立即道。
“等會兒。”玄安拎起桌上的兩小壇梨花佳釀,“這是我替他給你的拜師禮,你且收下,到時用心教他。”
“謝公主。”
溫隱提著兩壇酒離開後,徘徊在外間的花蕊才進來,她先前聽到屋內隱約有男女交談的聲音,就一直守在外麵,擔心有旁人經過聽見。
現下交談聲消下去,她實在擔憂。
“玄娘子……”
花蕊還想說什麼時,便被玄安出聲打斷,“花蕊,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不用我教你。”
“奴婢謹記。”
玄安立在窗前,望了很久的天,外間一片漆黑,把萬事萬物都吞沒在暗色裡。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她,等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