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索命(1 / 2)

慈悲岸 雲知玄 5955 字 10個月前

自夏棠入土後,沒過兩日,春意閣便恢複了經營,氣氛卻大不如從前,略顯淒然,大抵是因為夏棠的離開,春意閣從此少了個說笑活絡氣氛的人。

今日恰逢廿五。黃昏時刻,玄安按例梳妝更衣,為登台做準備。

玄安立於牆邊的樂器架前,挑選今日所需彈奏的樂器,她指尖劃過一把琵琶的弦,撥出一個音,而後道,“花蕊,去把我那件雲錦月白裙拿來。”

玄安收回手,已然挑好接下來要演奏的樂器。

花蕊聽了吩咐,沒有急著去取衣,而是有些疑惑,“玄娘子,不穿九娘拿來的裙衫嗎?那雲錦月白裙可是東陵國皇室的傳統婚服,今日登台穿是否不太妥當?”

玄安回道,“雲錦月白衣在東陵是傳統婚服,在北冥可不是,九娘拿來的衣裳太過豔麗,其他素色衣裳又太過寡淡,不合適,雲錦月白衣正好,足夠華美,卻不豔麗。”

她可沒有這麼多講究,在北冥的土地之上,東陵的習俗自然不作數,她又何必在意。

“在櫃子最底下,去拿來搭在屏風上就行。”玄安繞到屏風後,欲解衣帶褪衣衫。

花蕊彎腰在櫃前翻找,從櫃底抽出略褶皺的雲錦月白裙,沒仔細看,就過去將衣衫搭在屏風上,嘴裡碎念,“前幾日,聽下麵的小荷說,她丟了一套粉裙,起先還以為是春意閣有人手腳不乾淨,但小荷卻在原來放置衣服的箱櫃裡多出幾枚銅錢,玄娘子你說奇不奇怪,這人偷就偷,乾嘛還要放銅錢多此一舉呢?”

玄安正在係腰帶,聽了花蕊的話也覺得奇怪,說了句,“許是未經彆人允許,擅自偷拿物品良心過意不去,所以放些銅錢,就當是買了。”

花蕊皺眉思考,撓了撓後頸,道,“可是她拿小荷衣裳做甚呢?春意閣的人也不缺吃不缺穿,想要新衣可以向姑姑預支月錢呀!花蕊實在想不明白。”

換好衣服,玄安從屏風裡側走出來,道,“好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不要再想。”

花蕊看到玄安身上印滿祥雲圖騰的衣裙,很是驚訝,“玄娘子,這就是東陵國的雲錦月白裙嗎?”她隻聽聞過東陵國皇室所用婚服是白衣,卻從未見過,沒想有朝一日竟會在北冥國瞧見。

花蕊疑惑,又道,“玄娘子,雲錦月白衣不是東陵皇室專用嗎?為何會流轉到北冥?”

玄安撥動層疊的裙尾,又理平袖上的褶皺,道,“我也奇怪。”

雲錦月白衣,乃東陵國皇室獨有的傳統婚服,以雲錦白綢為底,銀線所繡的祥雲為印紋,兩方廣袖繡鳳與凰銜月,鳳凰皆由特殊的金銀兩色線所繡製而成。

隻是她身上的這件兩袖少了鳳凰銜月,算不上是雲錦月白衣。

玄安道,“是,也不是。這件是做工尚未完成的雲錦月白衣,頂多算個殘次品,勝在雲錦白綢罕見珍貴,隻產於東陵國,絕無僅有。”

“這件雲錦月白衣,還是許掌櫃前年不知經過幾番波折從東陵國帶回來送給夏棠姐的,夏棠姐不喜歡,覺得不適合自己,就轉手送給了我。”

提及已逝的人,花蕊感傷道,“可惜夏棠娘子和許掌櫃到離世都未走到一起。”

周遭的氣氛開始沉凝。

門沒閂實,九娘直接推門而入,門軸發出刺耳的聲音,挑破這層氣氛。

九娘責道,“好了沒?快開始了?每次都磨磨唧唧的。”

“這就來。”說完,玄安轉身就往樂器架走去,將琵琶取下抱在懷中。

九娘撩開珠簾看到玄安的著素色衣衫,問道,“你這是哪兒來的衣裳,怎麼不穿我給你準備的?”

玄安:“夏棠姐送的。”

九娘正想讓她去換下穿她給準備的衣裳,卻在聽聞她所說夏棠時,將要脫口而出的話止在了齒間。

九娘道:“走吧!下麵客官都等著呢!”

“稍等。”

玄安抱著琵琶對花蕊道,“花蕊,去將我的麵紗取來。”

十五那日,舞“焚祭九天”露麵後,她就不想再露麵,怕招惹是非,禍及其他姐妹。

九娘歎氣,道,“玄安,夏棠的事跟你沒關係,隻是那日碰巧韓商這個畜牲逐期滿,從外回京都。你是知道的,韓商這人根本就不是個正常人……所以夏棠的事情你不要太放在心上,畢竟人都去了,做什麼都是虛妄。”

“我知道。”她知道,夏棠並非她所害,卻因她而死,不管旁人怎麼說,她都覺得是自己間接害死了夏棠,她終究歉疚於心。

“知道就好。”九娘以為自己所說的話,她聽見心裡去了。

玄安蒙上花蕊拿來的麵紗,才抱著琵琶下樓,她靠著廊道裡側走,避免有心人記下她從哪個方向的房間走出來,又效仿韓商那般不顧危險爬樓。

於二樓階梯上,玄安一眼便注意到庸中佼佼的兩人——廷王高昶之以及他身旁的齊青束。

齊兄怎會來這種魚龍混雜的地方?她很意外。齊兄又是何時與廷王交好的?她怎不知曉。

齊青束抬目朝二樓看去,目光聚在抱著琵琶款款下階的玄安身上,“昶之,這就是你所盛讚的玄姬?”

高昶之點頭,讚道,“她的才情,恐在你我之上。”

“這有什麼,人外有人,天外自有天,才為常道。”齊青束先是一笑,後忽地止了笑,腦中浮現一人身影,“你這麼說,我倒是想起來與我交好的一位兄台,他年紀比我小好幾歲,才情卻是了得,是個不可多得的治國之才,可惜他並沒有入仕的打算。”

高昶之來了興趣,“哦?說來聽聽。能讓齊兄慨歎驚才絕豔的人,定是真的了不得。”

“說來話長,我和他並未交換姓名,隻以姓相稱,不過他的治論策令我難以望其項背,趕之不及。”

高昶之笑道,“你就彆謙虛了。”

齊青束笑地坦蕩,“快開始了,我還未曾見過這位傳聞中的玄姬,今日見識見識,是否如你所說那樣。”

玄安抱著琵笆半遮麵,在兩人談話間,已踏上台階行至舞台中央坐下,一襲雲錦月白衣為她增色不少。今日的伴樂隻有春然和其他姑娘,夏棠曾經的位置已然有人頂上。蒙著麵紗的玄安偏頭看了一眼曾經夏棠站的位置,回頭開始彈奏。

西邊廂房的戈弋聽聞玄安登台,早早撂下手裡的活計不見蹤影,跑到廳堂找了個角落蹲下聽她彈奏琵琶。定睛望去,她身上的那件衣裳怎麼會如此眼熟,仿佛他曾經見過一般。戈弋抬手揉眼,反複仔細辯看,怎麼會這麼眼熟?

彈奏《塞上曲》結束,看客們一如往昔,爭先恐後走到台前喊著“選我”,生怕自己不爭取,就會落選。

玄安沒有理會,看向高昶之與齊青束那桌,兩人也正朝她的方向看來。

齊青束哪裡見過這場麵,覺得十分稀奇好笑,又不太能理解,故側頭問高昶之,“這些人湊上前去做甚?為何口中都叫嚷著選我?”

高昶之解釋道,“這是春意閣的慣例,玄姬每次登台結束,都會挑一名客人,親手為其沏茶,不僅如此,還能與玄姬獨處一室,這些人求之不得,所以行為激動狂熱了些。”

齊青束身子往後稍退,詫異道,“這樣啊!春意閣倒是個稀奇的地方。”

高昶之視線在蒙著麵紗的玄安身上,沒有答話,等待玄安挑選客官,他不知今日她是否還會挑他?

嘈鬨的人群圍堵住了高昶之,齊青束那桌,玄安不便過去,本打算今夜不再挑客,轉身卻看見戈弋蹲在舞台後方人影稀疏的地方,她與他視線對上,隨即朝他的方向走去。戈弋如感應到她在喚他,起身走向玄安。

“戈弋。”

“阿姐。”

戈弋在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停下,仰頭看她的眼睛,她今夜穿著這身衣服真美,像新娘一樣,意識到自己胡亂臆想的戈弋立即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