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楊說他不配他家天仙似的孫子,可他去哪兒,傅容雪就去哪兒。
但他更討厭的,便是傅雪寧其實跟他姐姐是一樣的人。顧素衣常常覺得,自己會刻意下意識地去美化有些東西,比如說他姐姐其實極其喜歡說他是個無用之人,你做什麼也比不上你姐夫,你就隻配在陰溝裡活著,我就不該帶你出來!就是你害得我這樣子。
有些東西,不去想起並不代表它不存在。就好像插進針的紅蘋果,那根刺一直都在。
顧沅舒認為是她的婚姻讓他過上了皇宮的好日子。
在很久之前,他打算帶著顧沅舒離開,兩夫妻剛好大吵,摔瓶子摔家具,互相毆打,都要往死裡打了,他幾乎是把傅宣給他打得頭破血流,但過了幾天,傅宣跟顧沅舒又和好了,甚至,顧沅舒會用那種十分怨恨的眼神瞪他。
就……顧素衣實在是難以言明那種複雜的心情。
他都自己要覺得自己病了。
當然,傅雪寧跟傅容雪的這些事也差不多了,可他不想喜歡的人再遭到這種亂七八糟的說辭。歸根到底,他們從自己的角度出發去考慮問題,隻是覺得自己好,卻不會反省。但說者無意,聽者總有心。指望彆人反省不太實際,可偏偏這些傷害過你的人……一個是皇後,一個是皇帝,一個是長輩級彆的老夫人,說也不是,罵也不是,比自己本身高貴,而且好像就覺得能夠堂而皇之利用這種高貴對人如何。
顧素衣是喜歡一個人待著的。人離群索居久了反而更加期盼熱鬨的生活,他常去寺廟念經的時候就知道心靜自然涼。
可是,就那麼多可是。
顧素衣就把傅容雪拉出門,甚至捂著他的耳朵出去。
他不願多說,他替傅容雪隔開的,那也是一片醜惡真實的世界。
再多的說辭,也不必在乎了。
這是第一步,離開那鬼地方就行了。
傅容雪倒是乖乖任他牽著手。
顧素衣走路快,傅容雪踉踉蹌蹌,有點跟不上,他道:“我沒你想得那麼脆弱,你放手!有人啊!”
顧素衣停住,他轉過身,冷不丁的,又傾身親了傅容雪一下……
傅容雪緊急後退,但沒退成,因為對方又給他摁牆邊了。
“……”顧素衣直視傅容雪的眼睛,那目光有些深情。
傅容雪隻能在顧素衣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他就看見顧素衣攥高他的手腕,又拉過去吻了一下。
“……”
周圍其實圍了些人了。
葉非帶著說葉盟的人朝他示禮,他們剛在傅府巡邏。
傅容雪臉有點紅,顧素衣倒覺得沒所謂,孟浪不孟浪,又或者是其他。
葉非跟他說在傅家的屋外抓了許久,抓到個姑娘,但那姑娘罵大師兄你母親從頭罵到尾……說到這裡,葉非欲言又止,小臉通紅,他才十六歲,從沒聽過那麼多胡言亂語,汙七糟八的話。
葉非彆過臉。
顧素衣聽見一陣踢踏踩地的聲音,然後就是一陣國罵:“顧素衣,我草你媽,你殺我的狗我滅你全家,你就是有娘生沒娘養,你個大魔頭,畜生!我討厭你!你濫殺無辜,強取豪奪,你算什麼英雄好漢,放開我!你不是很有能耐的嗎?!”
顧素衣:“…………”
杜岑又罵:“你長得好看了不起啊,你怎麼不去花街把那些狗東西給殺了,你殺我的狗做什麼呀,嗚嗚嗚嗚……”
顧素衣:“…………”
杜岑:“不是人人都說你明辨是非?你怎麼要殺我的狗,沒了狗我怎麼活啊…………嗚嗚嗚,滾開,你們都滾開!一個個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傅容雪忍不住歎了句:“是不是覺得眼熟?”
顧素衣:“…………”
傅容雪見狀,他摸了摸鼻尖,又找補道:“小姑娘膽子挺大。”
“比你自然能耐。”
傅容雪:“…………”
顧素衣猜下毒的事跟杜岑有關,他看葉非臉蛋紅紅的,一度不敢說話後,便是覺得不對勁,怎麼這小孩今天跟碰見鬼似的,渾身不得勁。
不,是不敢靠近了。
以往他受過傷,可是葉非連追著他不放……
顧素衣問:“你不會喜歡杜岑吧?!”
葉非刷地抬頭,又低頭,羞答答地看了一眼杜岑,才說:“這不是潑婦嗎?性子這麼潑辣,誰要?”他抱著胳膊走到一邊,看向彆處。
顧素衣:“………”
顧素衣懷疑葉非在指桑罵槐,傅容雪揶揄看向他,他默不作聲踩住了對方的腳尖,便又是麵無表情問葉非,“有什麼情況?那小姑娘本性良善,我隻是幾日不去的功夫便又出事了?”
“還是說那貪生怕死的喬烈星跟誰又聯係上了?”
“大師兄到底是神經妙算,喬師叔帶著說葉盟的人把清水鎮給洗劫了一遍,現在柳茹在他們手上,包括她三歲的孩子。”
顧素衣眉目冷下,道了句:“明日再說吧。你將杜岑安頓好,在那之前,我得先算筆賬。”
傅容雪到底還是忍著,他咬緊牙根,“你這性子,誰能忍你?”
“那我出家也行……你當尼姑,我當出家又還俗的俊俏郎君。”
傅容雪感覺自己被罵了,又好像沒有。
他道:“你是不是在罵我?”
“那我誇你?你人美心善,立地成佛。”
葉非捂著嘴笑到變形,傅容雪氣極反笑,“到底是誰能忍?!”
“反正不是我……我這樣的可忍不了……”顧素衣調笑說,不一會兒便是施展輕功,他去到榮親王府找人算賬去了。
傅容雪其實不能反應過來顧素衣輕功到底有多強,他剛欲追,被顧素衣卸掉下巴一臉傷的徐冽前來報告,他道:“小姐不見了!”
傅容雪如臨大敵,他冷臉問:“是不是往淩若風府上去了?”
徐冽點頭。
前幾日,淩若風班師回京。
傅容雪心想,還真是會添麻煩。
一路風馳電掣去往榮親王府的顧素衣臉色陰沉到不行,他秉持的人生信念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所謂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在江湖上都是憑本事吃飯,但難免矯揉造作,有聖母心。可世界上也有好心得報這樣的好事發生,人總是能很輕易地被觸動。母親告訴他與人為善,他承認母親對,但挨呲必報可是他學會的人生第一課。
顧素衣常被傅容雪說情緒化,他也時常覺得自己不夠理智,有些癲頭癲腦的。
但到底這弱肉強食,其中做人的分寸極其難把握……
故而……
榮親王府是由神機營的人親自防守,看護大門的是幾大大內高手,比肩血滴子蘇不言。
蘇不言曾經暗殺掉前朝太子傅弘業,也曾以一箭之威讓宴親王顧亦寒彎腰低頭。
顧素衣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進去的,他隻是本能覺得,有人不該欺負他。
以前他很理智,等他看到榮親王府裡三層外三層圍了一百多人的官兵時……
顧素衣才看到,自己擰折了傅舟的手腕子,他把手搭在傅舟的喉頭上,對方臉色發青,發白,算不上是一種活著的狀態。
傅舟沒有死,但他好像是要死了。
不是搭,是掐。
傅舟是在睡夢中遭受襲擊,當他一臉煞白的汗驚醒,自己的手已經斷了。
榮夫人可不想讓皇帝傅宣知道神機營的存在,她聞聲而來,直截了當問:“你想要什麼?這裡是榮親王府,豈容爾等放肆?”
顧素衣甩開傅舟,也反問:“榮夫人,我老師說,三綱五常,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也說百善孝為先,您覺得,什麼才是有違人倫?”
榮夫人冷道:“不愧是公子素衣,你非貪生怕死之輩。我做過既是做過,不做過即是沒做過。傅將軍與我從來都隻是對方一廂情願。”
“哦?是嗎?那朝華門……便也是我錯看了?許是我瞎了眼,您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
“豎子!豈敢!”榮夫人有點發怒。
顧素衣更加掐緊了傅舟的喉嚨。傅舟簡直快活活昏死過去……
顧素衣冷道:“我不敢,那還有誰敢?”他看向傅舟,又問道:“侯爺做過什麼,沒做過什麼,我也看到了啊……”
傅舟被甩在地上。
“你——”顧素衣踢了一腳傅舟的心口,笑問:“王爺您做了什麼?自己說說唄?”
傅舟豈敢將自己喜歡榮恬這件事告知自己的母親?
他道:“兒臣,兒臣……兒臣知錯。”
什麼錯,榮夫人隻說:“你要什麼?”
顧素衣沒想要什麼,隻是想讓傅舟吃個教訓,他道:“十萬兩白銀,我今晚就要。”
榮夫人想到錢,便覺得還好。
她說:“隻是如此?區區十萬,何足掛齒。”
顧素衣點頭。
他心想,原先榮親王斂財……這麼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