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夫人中了劇毒,無藥可解。
傅容雪第一件事便是讓人將寧安府團團圍住,徐冽忽而跪在他麵前,磕了個頭道:“徐冽知罪。”
顧素衣臉色很沉,他走上前去,表情很陰森。
徐冽頭更低,幾乎是不敢搭話了。他緊抿嘴唇,渾身顫抖。
顧素衣抄起傅容雪的令牌,一巴掌打在徐冽的臉上。
他力氣很大,大到難以想象,徐冽半張臉都腫得很高,他道:“你的賤命死了死不足惜,你還敢相信傅舟?要是路夫人有什麼閃失……”顧素衣從後揪起徐冽的長發,將他的整個頭都拉起來,他眼神陰鷙萬分,如浴血的修羅。
顧素衣抬手便把徐冽甩在牆上,他又走過去,抬手卸掉了徐冽的下巴,又冷淡道:“你也不必活了,我告訴你。”
傅容雪大吃一驚,傅雪寧已經趕忙去扶徐冽了,顧素衣信手而立,卻是不願意跟傅容雪多搭話,隨便抬手說了句我去看姑姑,你忙。
徐冽跪在地上,道了句:“徐冽知罪。”
徐冽成為死士前,便曾在說葉盟賣身活命,是顧素衣第一筆交易。
可就是這筆交易讓他吃了大虧。
傅容雪疑惑看向傅雪寧。
徐冽雖然是死士,但他當對方一直是朋友處著,剛想問,傅雪寧便是說:“阿宛一直不讓我告訴你,當年祖父會那麼對阿宛,便是傅舟將你喜歡他的事情告知了你祖父,也是傅舟把阿宛是樓國公主之女,與說葉盟有關一事……你也知道,徐冽跟傅舟關係不錯。”
傅雪寧聲音越說越低,“阿宛不讓我告訴你,說怕會影響你跟祖父的關係……隻是你還是跟著他去了……”
傅容雪聲音有些沙啞,便問:“傅楊到底乾了什麼?”
徐冽重複:“徐冽知罪,徐冽錯了。”
他冷眼看向徐冽,逼問:“你來說,說不出來,我要你的命!”
徐冽道:“顧老夫人跟傅楊挑斷了公子的手筋腳筋,所以……他再也沒有彈琴了。”
傅容雪閉上眼,隻覺五臟俱焚,怎麼也說不出來話。
傅正會這麼包容他跟顧素衣,會不會也有這樣的理由在裡麵呢?
可誰又能猜得準?
難怪他說,最討厭背叛之人,卻縱容徐冽活了那麼久。
傅容雪對徐冽乾巴巴道:“滾……”
徐冽麵色一白,卻是一句話都組織不起來。
傅雪寧試圖去勸傅容雪,她道:“素衣不是那麼沒分寸的人,你也不必趕徐冽出門啊……”
傅容雪道:“最沒用的就是你,到底是誰害的?還不都是你,我跟你說了無數遍,彆去巴結傅楊,彆去搭理那該死的陳晗,你就這麼坐不住要去找薑姒?你除了添麻煩還會做什麼?如果不是那天不是你去找淩夫人問淩若風,那沈琅華又怎麼會抓住你不放?你就這麼不懂得人心險惡?好壞不分?非得自己親自去,你用腦子想想!彆給我添麻煩!”
“為個男人天天要死要活,你是我姐姐,你什麼時候能長點心?!”
傅雪寧一口氣梗在喉頭,不知所措。
她自小就是在祖母身邊長大的。祖母對祖父怨氣極重,總對父親說你爹是個喪良心的,又時常甩幾個巴掌在她臉上說她娘不懂得孝敬她,不知道怎麼收束父親的心。
再生了傅容雪後路夫人跟傅正關係有所好轉,祖母變本加厲地對她抱怨,說你們兩小孩都不是什麼好貨,果然不是親生的孩子就不孝敬。
傅容雪一直都在護著他,替她挨打。
傅雪寧試圖辯解:“我隻是……我隻是……淩夫人那麼可憐,我隻是想關心一下若風,不是什麼彆的事,你是我弟弟,我怎麼會胳膊肘往外拐呢?”
傅容雪甩手,便是說:“你隻是討厭我罷了,有你這樣的姐姐,真是惡心,我見過沒分寸的,沒見過你這麼沒分寸的。”
傅雪寧:“你懷疑是我給母親下毒?!”
傅容雪:“是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
傅雪寧不知道如何是好,也無從辯解,正是她給路夫人端的湯藥,服用後便中毒了。
她也怒了,便道:“你從小便不讓我跟淩若風來往過多,我是你姐姐,我還能害你不成?你有什麼好的,憑什麼攔著我不讓我去見他,憑什麼?”
傅雪寧鮮少顯露這樣的固執。
傅容雪與淩若風關係雖好,可那淩若風的母親並非閒人,為人極為挑剔,是個凶惡嘴毒之人。可傅容雪勸過多少遍,讓她斷了嫁去臨安侯府的念想,她總是生悶氣。
他早就覺得自己忍夠了。可偏偏這淩夫人表麵上極為客套,根本就是看上去和善罷了。
傅容雪道:“拿給你這副方子的到底是誰?我都看見臨安侯府的方子了!她是你跟我母親!你就這麼聽淩夫人的話,她跟阿娘從來都看不對眼,你什麼時候又長過心了?!這毒我都解不了,要是阿娘今天死了呢?!”
“爹被踩碎腳腕子,你瞧淩夫人又怎麼說了?舅舅死了,沒誰壓著這毒辣的蛇蠍婦人,隻有你,眼巴巴地跟上去……”
傅雪寧道:“你跟彆人也一樣,從來都覺得我不配嫁給淩若風,你就是看不起我,我不想惹是生非,也有錯嗎?!”
傅容雪擺手:“你沒錯,我有錯。”他轉身信步便要走,他很不喜歡吵架的。
這會兒心慌氣亂,傅正站門口看兩姐弟吵架。不管多大,兩姐弟一有不順心的就開吵,他是當父親的。
竟然一刹那有些覺得教子教女無方。
傅正抬手腕,趕忙去勸,“分開分開……”
傅雪寧去揪傅容雪的耳朵,罵道:“二十幾歲的人了,還不長大,就知道氣我……我嫁不嫁關你什麼事……”
傅容雪耳朵被揪住,忙喊了聲:“顧素衣!”
心中想這會兒倒是硬氣得很。
顧素衣忙上前拉開吵架的姐弟,他攔在傅容雪跟傅雪寧麵前,說了公道話也不算是公道話:“老死不相往來就行了,吵什麼吵?”
傅雪寧見顧素衣攔在傅容雪麵前,道了句:“他算老幾?”
顧素衣卻覺得傅雪寧這話說得很喪良心。明明是親人,搞得卻跟仇人似的。
他臉色有些冷,卻說:“算不算老幾也不是你說了算,你到底是恨容二跟淩若風在一起時間多沒關照到你,還是傅容雪對你這姐姐不夠好,你想想看,你五年沒給他寫過一封信,一封信寫給他讓回,不是回了嗎?你還要怎麼樣啊?”
顧素衣覺得自己話說得有點狠。雖然也不全是,但臨安侯死了本該是淩若風回去的,可淩若風也不想見到他那母親。
但……顧素衣接著說:“我不是你們傅家人,也不懂你們女孩子家家的心思,但傅家跟淩夫人到底是有齟齬,你彆胳膊肘往外拐,剛我去看了姑姑,毒能解,”他欲言又止,“嗯,我去找一個人。”
他聲音中隱隱有歎氣,傅容雪也不再跟顧素衣吵,他忙問:“是誰,我跟你一起去吧。”
顧素衣卻道:“我要去找宋璿璣,你確定?太醫都請來了,怕也是解不了這劇毒的……”
傅容雪卻更加堅定,他瞧了瞧顧素衣,卻說:“我答應過你,不會食言。”
“彆了吧,你不會食言或許我會食言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宋璿璣是什麼人。”顧素衣又讓傅容雪跟傅正多呆一會兒,又說,“回樓國是必然,你跟你父親好好談談吧。”
傅容雪麵色驟冷,可此情此刻,他亦心生無措。
以前分開的時候,顧素衣就常開玩笑說,“我總要走的,我走了你會不會追啊?”
顧素衣表情怔忡,他開玩笑說:“我就是天煞孤星咯,指不定那宋璿璣怎麼編排我呢……就算是現在分開,我想我也不會介意。”
傅容雪咬牙,他道:“你要走,我還能再留你?你不也總是這樣?”
顧素衣吸了口氣,“我儘量,但不想分開。”
傅正等到顧素衣離開後才開口講話,他道:“我就知道,容雪,有些事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
傅容雪對著顧素衣道:“你偏,就是從來不讓我順心!!你跟他們又有什麼區彆?!!”
顧素衣一愣,他剛要去打杯水喝,門還沒走出去,便是聽見了大小姐在發火。
傅容雪又道:“你們不喜歡我就不喜歡我!反正我做什麼你們都不會滿意,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什麼怎麼樣,不怎麼樣?!我管你!怎麼樣!”
傅容雪氣得馬上要離家出走。他也知道,離家出走了充其量也是個那樣這樣的結局。
他臉色發青,急匆匆往大門處走。顧素衣轉手就把傅容雪的手腕給摁住了,他逼問,“哪裡去?”
傅容雪胸膛一起一伏,麵白耳赤,他被顧素衣摁在牆邊,一度動彈不得,他反瞪住顧素衣,冷冷自嘲道:“你管我哪裡——”
顧素衣堵住了他的嘴。力道仍然強勢,其實傅雪寧跟傅正之後便跟上來了……
“嗯……唔……”
雙唇一觸即分,傅容雪幾乎是不能喘氣,他聲噎氣促。
顧素衣重捏了傅容雪的下巴,在傅雪寧跟傅正到來之際他緊握住他的手,也是十指相扣,便是說:“那也不行。”
傅雪寧剛想說什麼,她嘴唇微張。
顧素衣說:“閉嘴,我不想聽你教訓他一句話,你若是好好反省,就好好想想你是怎麼對他的……你覺得自己無辜,隨隨便便把人當教訓的對象,你不記得,彆人記得。”
小時候傅容雪其實不討姐姐的喜歡,動不動一個巴掌,說什麼你這種人做什麼也不會成功的。因為自小一個人在祖母身邊長大,而傅容雪得到了更多父母的關愛,所以傅雪寧有意無意將過去的怨氣發泄在傅容雪身上,不限於言語打壓,或者是乾脆就在家故意冷著傅容雪,故意不帶他玩兒。
這些事過了蠻多年了,傅容雪記得很清楚。
這些年,路詩陽跟傅正想儘辦法彌補傅雪寧,後者仍然覺得委屈至極。
傅雪寧都快哭了。
傅正年長,他看見顧素衣這麼對傅雪寧講話。
他不擅長處理這些關係,此時也拿不出長輩的姿態來教訓顧素衣。
傅正看了看顧素衣,又看了看傅容雪,目光有些不知所措,表情木然。
“偏心就偏心,承認又沒什麼大不了,坦然承認你對榮夫人有情,不會怎麼樣的,傅伯伯。”顧素衣冷然道。
反正,他覺得自己不是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