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你還是處長花關係調進來的吧?那你們的關係不應該這麼糟糕呀,還是說你也有什麼難言之隱?”
“貨都裝載完畢了,”這個話癆不值得浪費力氣交好,於是向璈乾脆無視了他的疑問,“我們下一步要去哪兒?”
“哦,一路往東走就可以了,城東三區的物資站點離中央廣場很近,過去就能看到——不過大家一般都不願意走這條路,沒人想在開車的情況下經過中央廣場。”
“為什麼?”向璈已經駛出倉庫了。
“因為那裡經常會有遊/行活動,來自各種組織的!”
話癆難得形容不出那裡的場麵,於是決定讓向璈親眼見一下,順便又把話題扯到了不知道什麼地方,向璈也隻好敷衍地應和兩聲,就當是車裡載了隻蒼蠅;好在這位向導也沒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每走到一個地方就給她介紹一番,也算滿足了她收集城市信息的初衷了。
不過很快,吵鬨的蒼蠅就不止一群了。
“你看,我就說這裡百分百會堵車吧,”明明耽誤的也是自己的時間,但話癆似乎表現得很驕傲,“現在我們有更多時間聊天了~”
“夠了,”向璈煩躁地打開窗戶,探出頭打量占據了大半條公路的人群,“他們都是誰?”
“最鬨騰的那群現眼包是是反輻射技術組織的,他們堅持認為輻射是萬惡之源,要求聯邦禁止一切利用輻射的研究,不過大家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需要輻射的研究太多了,比如我們吃的抗寒土豆就是用微量輻射變異出抗寒基因,再大規模篩選、提取和應用的,所以這就是一群傻子而已。”
“傻子有這麼多?”
“沒有……其實大部分人都是對聯邦有意見的,從五年前新主席上台起他們就時不時鬨幾次,”話癆對這群人的態度並不讚同,甚至看向他們的眼神中還包含了些許鄙夷,“說實在的,新高層其實乾得沒有那麼差,三大工程受輻射異常的因素更多,但總部這些年一直平穩運行,我想不通這群刁民為什麼總鬨事。”
向璈對這種說法並不認同,她把腦袋從窗外挪回來,望著他說道:“能讓我說幾句嗎?”
“啊?你說。”
“我聽說在三百多年之前,有一個名叫霍布斯的社會學家寫了一本書叫《利維坦》,裡麵就提到了人與人之間最初為了爭奪生存資源,而造成了原始的互不信任、猜忌互戧,他將其稱之為‘所有人對所有人的戰爭’。”
“呃……這跟現在有什麼關係?”
“彆急,讓我說完,”向璈搖上了車窗,“其實在輻射危機初期,人們也是這樣的想法,陌生人不可信任,甚至於每個人都可能為了一口食物互相背叛,於是人們隻能各自而戰,通過拒不合作來保護自己。”
“然而情況並沒有因此變好,這種孤立根本無益於挽救人類的命運,它既不能改變末日,甚至不能保護自己——一個人太過渺小羸弱,而輻射無孔不入。”
“隻有合作與信任才有重建文明的可能,就像原始的人類創造舊世界文明那樣,末世的幸存者也必須建立一套能維係信任的秩序——《利維坦》中提出必須有一個能力超越所有個人的巨靈來懲戒傲慢的背叛者;而許多年後的“社會契約論”則給出了更先進也更具有可行性的答案,即由國家或社會這種能夠集中實行權力的存在來懲罰背叛契約的人——具象化到如今就是聯邦。”
“在草創時代,聯邦的民眾將他們的部分權利或主動或被動地讓渡給聯邦,聯邦則負責維係信任契約的正常運行,對於為自己謀取私利的個體進行及時處置,以賦予廣大民眾安全感,而自身權利得到保障的民眾也有義務從事勞動生產,為聯邦的基本運行提供物質基礎。”
“但不幸的是,最先打破這份契約的罪人恰恰來自聯邦內部,舊軍黨為了自己的利益先一步背棄了共同合作的約定,從而打破了穩定的信任關係,而這種猜忌的惡果也很快反饋到了新的執政者身上——民眾不再對聯邦抱有寬容與耐心,而舊軍黨也必須每年都做出一點兒業績來,才能以此從民眾那裡博得一點信任,並得到生產物質資源的支持。”
“而當這種期許無法得到滿足,至少達不到大多數民眾想要的結果,脆弱的信任契約就會迅速崩潰,民眾會儘自己的一切努力向聯邦索取本屬於他們的那一份利益,然後退化到原始的、充滿猜忌的叢林法則中。”
“不過也好,最後的那一部分還沒發生,現今的聯邦至少還有能力穩固他們的統治地位,”前方的民眾略微讓出了一點空間,向璈就趁機開車穿了過去,“但年前的一係列失敗已經動搖他們的穩定了,如果新的一年聯邦再乾不出成績,後果可就不是我能預料的了~”
“嗯……沒聽懂,”話癆瘋狂搖了搖頭,不過從表情來看他還是聽進去了一些,“但你這文化水平確實值得處長費心思把你調進來!”
抬舉了,我就是一個隻接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的菜雞,要不是為了及早擺脫雇傭兵的身份,我才不會去學這堆亂七八糟的知識呢。
而且向璈可不認為聯邦或者說是舊軍黨會坐以待斃,一群會用雷霆手段挑起政變的人絕對不會甘心在既定規則下聽從民眾的要挾,如今的隱忍不發很可能隻是在等待時機,而他們可能會采取的措施估計也不是能輕易預料的。
但這跟眼下的向璈關係不大,隨著貨車逐漸靠近資源分配站,一個令人欣慰的消息已經完全占據了向璈的心頭——終於能讓這個討厭的話癆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