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然很早就知道,她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一個女孩如果隻能用普通來形容,對她莫過於太殘忍。更殘忍的是,悅然總會和全校最漂亮伶俐的女孩分在一個班級。所以十幾年來,悅然就好像是一塊四處移動的背景板,一直被忽略。
可是,事實如此。人們的目光都被畫板上最絢麗的色彩所吸引,有誰會去注意到底板的顏色呢?更何況,還是一塊不善言辭的底板。被無視的久了,悅然索性也就不去在乎了,反而專注在自己的小世界。父母工作忙碌,沒有時間關注到悅然是什麼時候發生的變化。不過在他們看來,女孩子家喜歡讀書是件好事,少和幾個野孩子來往也未必是壞事。父母望女成鳳,看著悅然捧回的從班級到級部再到全市第一名的成績單,除了口頭上提醒悅然不要那麼內向之外,看著悅然隻有滿意的份兒了。
所以在遇見何子君前,林悅然沒有任何一個朋友。所以每每想起和子君初見的那一天,悅然都無法不相信那天沒有神明的安排。正如此刻,悅然坐在我的麵前,披著我遞給她的外衣,吳江一池春水柔,恰似她含情的一雙眸。她給我講起那天的故事——
“那天是初一的新生報道,我頂著剛剛剪的短發,穿著母親為我準備的背帶褲,大約看起來很乖吧。我找自己所在的班級時,不敢流露一絲的表情,生怕陌生人看出我心底的忐忑。最後,在孔子廣場的最東方,我找到了18班,悄悄地走過長隊,排在一個高挑的女孩子背後。對,就是何子君。她紮著馬尾,零散的幾根發絲被陽光折射出金色,就看著子君的背影,我都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親近和暖意。”
“我出生的縣城很小,其實很容易便能在初中遇到以前的同學,所以漸漸地,周圍便傳來了孩子欣喜的交談聲。大概是上天眷顧,我和她都沒有夥伴。嘈雜的人聲裡,她如同遺世獨立的白鶴,始終不理喧鬨,筆直地站著等待老師的安排。而我則是被世界拋棄的醜小鴨。醜小鴨站在白鶴的身後,竟然不自覺地也挺直了自己的肩背,她暗暗地想,從今天開始,她要告彆過去,不再孤單。”
悅然的聲音本就清澈,和我說這段話時,更染上幾分江南煙雨的繾綣纏綿。明明樓下的陶笛在吹著一首離歌,她卻眉眼帶笑,眼角的淚彎彎。這方時空的情感,究竟是該悲傷還是喜悅?太複雜,唯有沉默和不爭。我一直想,悅然雖生在北方,性情卻是屬於江南的。江南的晨露、江南的秋水,這方水土、這處風韻,造就了黛玉那朵帶愁的芙蓉,也孕育了悅然的清韻。但十年前,子君遇見的悅然,並不是如此的吧。
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林悅然與何子君被老師安排成了同桌。看著這個她第一次見麵便覺得美好的女孩,悅然對子君喜歡得不得了,子君也驚訝班級第一名的同學竟然生性如此隨和。更讓悅然安心的是,二人偶然發現兩家居然住在同一個小區。於是,順理成章的,子君和悅然成了好朋友,二人心有靈犀,常常為旁人不能理解的事情而笑得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