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6臨彆……(2 / 2)

神的藥鋪 宮野誌保 5493 字 2024-03-26

收傘,推門,一股濃重的酒味撲麵而來。屋內漆黑無聲,什麼都看不見。她彎腰放下傘,直起身子的時候手裡已經多了一盞點燃的燈籠。在光亮的指引下她走進屋子,隨手將門關上,屋內屋外再次隔絕成兩個世界。

滿地的酒瓶,酒味濃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來。女子掩住嘴巴輕輕咳了幾聲,把手中的燈籠一抬,照亮了一個原本幽暗的角落,也照清了已經醉得沒了儀態的人——一個男人。

“堂堂一國太子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頹廢成這個樣子,要是傳出去原山國的臉麵可往哪裡擱?”女子看到男子萎靡不振的模樣,慍怒,抬起腳踢了前麵一個空了的酒瓶子,酒瓶子骨碌打轉滾到男子腿前便停住了,發出悶悶的撞擊聲。

男子覺痛轉過臉,已經醉得癱倒如泥睜開的眼睛竟然射出淩厲的光——他沒醉。至少還知道自己的身份。

“喝了這麼多酒還能保持清醒,原山國的太子啊,你究竟有多不信任這世界?”女子微微苦笑,無言。燈光晃了晃,一堆酒瓶中有什麼東西回應了燈籠的召喚,折射住金屬的光。她向前走近一步終於看清了。竟然是一把劍,一把殘劍。

“連劍都折斷了嗎?”她蹲下身子去撫摸那把殘劍,劍身上還有已經凝固的血跡,是徒手折斷的時候割傷手染上去的。她秀麗的手摸著血跡,沉吟。

“不許碰我的劍,奴隸。”醉酒的男子忽然出聲,幾乎是同時一個酒瓶子淩空飛來,目標是她垂下的頭。她眼角一瞥神色不變,在酒瓶子砸到她之前忽然身子一動如靈動的貓一樣跳開了。空酒瓶直接衝向牆麵,發出砰的碎裂聲。

“果然是貓妖,身手這麼矯捷。”男人哼了一聲出言諷刺。

“果然是個沒用的廢物,喝幾口酒醉成這個樣子,連扔個酒瓶都這麼軟綿綿的。”女子站起身,還不示弱地反擊。

如此鋒利不肯吃半點虧,最符合她的個性。太子殿下顯然沒被這麼罵過,也可能是那句話的確是隱含著什麼意思,他想了想第一次抬起頭認真地看著對麵女子的容貌。

一身華服是原山國太子妃的規格,窈窕的身形擔得起所有尊貴,精致的五官找不到瑕疵——

等等,眼睛除外。美人的眼睛被一條藍色的帶子蒙住,看不到裡麵真正的風采。看到眼睛的部位,就算是已經被遮住了看不到那瘮人的綠色光芒,太子的心還是咯噔一聲,一陣惡寒。

已經刻意剜去的記憶又在瞬間回歸,如死水複蘇流動。

“她死了。”

錯亂的新婚之夜,這個冷定的女子用貓一樣的眼睛看著他,將這個晴天霹靂說了出來。

“大婚前一天的半夜忽然生了急病,病勢凶猛,儘管已經第一時間尋來太醫儘力醫治,可還沒查出病情她就香消玉殞了。”她這樣解釋著戲劇一樣的局麵,“父王母後悲慟,可是還惦記著與貴國結盟的事,不想就此取消,因此秘不發喪,按照原來的計劃將公主送上了花轎,行使著和親的使命。”

“嗬。公主?”他被這可笑的話鬥樂了,“你是公主嗎?你把黛國國王想得這麼愚蠢嗎?你把我們原山國想得這麼不堪嗎?”

滿室燈火通明,他的劍指著她。沒了最初的震驚,理智回歸,竟然也冷靜得渾身散發著黑色的氣息,如死神。這和他以往展現在人前的溫潤如玉截然不同。月奴抬起頭看他的臉,看到他眼中帶著殺機的目光。

“這就是真相。”她不為動容,咬定了自己的話。

燭火跳躍得越來越厲害,女子的表情越來越模糊,有什麼聲音在腦海裡不斷地重複著,他頭疼得厲害,似乎要將裝了太多痛苦記憶的大腦撕裂。他緊緊閉上眼睛,眉頭糾結。

死了?嗬,多麼可笑的謊言。剛才還喜慶地拜堂,轉眼就換容顏,一點預示都沒有,有誰會相信這樣的借口?可是,當初相信了會不會更好?

“早知道你這樣懦弱,當初就該死咬住第一句話。就算被殺也不說出她與人私奔的事情。”想起過往月奴忽然歎口氣,幽幽地說。

然而這樣看似不經意的懺悔感歎卻迅速襲擊到晉揚太子的敏感神經,他驀地睜開眼睛,目光雪亮如利刃。

9離去的人

她與人私奔了。這是冒名頂替過來的公主的原話。

她說不想嫁給一個不愛的人,一輩子做政治的傀儡,所以與愛的人走了……

她請求寵愛她的父母最後一次把她當成女兒……

事已至此,黛國的國王王後也無可奈何,隻得將那封留書燒了,當沒有私奔這一回事。黛國的公主還是要嫁過去的,而且也是那位名震仙源的福星公主。是福是災本來自在人心,名字也不過是個代號,隨時可以改的,你能叫我也能叫。

一切就這樣顛倒了。

可是,晉揚太子並不願意相信這樣無稽的話。他能找出太多的破綻,卻在考慮著要不要對著一個不值一提的奴隸說。

“難道你以為萱公主活到二十歲一次心也沒有動過嗎?”一晚上的伶牙俐齒假公主月奴似乎累了,再一次麵對晉揚太子眉眼閃過的不信任和對她的鄙視,她微微一笑,澀澀地開口。

這是那一天晚上這位假冒公主說過的唯一一句溫和的話,這句話包括她當時的語氣神情在那以後的日子一直重複在他的腦海裡出現,越來越清晰,如跗骨之蛆揮之不去。

“閉嘴,你這個奴隸!”幽暗的閣樓之上,月奴改不掉的刻薄再次刺中了晉揚太子的心,讓他原本已經因為醉酒而麻木掉的痛苦再次複蘇。他暴怒,幾乎失去了理智。

“哈!”被充滿著殺機的眼睛盯著,月奴不識相而退反而笑了。她盯著角落裡頹廢不堪的男人,惡毒地嘲諷,“在一個奴隸麵前不願意承認自己被拋棄的事實嗎?那你為什麼還要做出這個樣子?白天的時候從容不迫地麵對各種局麵,晚上卻把自己關在這個無人的閣樓裡用酒麻痹。真是可笑,你這個孬種的樣子拋棄你的真公主看不到,對你充滿希冀的父王臣子看不到,唯一能看到的隻有我這個被稱作災星的代嫁公主,這個你不知道嗎?”

“……”月奴的話見血封喉沒有一點讓人找出破綻的機會,晉揚太子又被不客氣地質問了一回,一時間竟然也無法辯駁。

“如果還是放不下就去找她吧。”鋒芒畢露地將人家逼到死角之後月奴卻忽然轉換了語氣,聲音柔和而悲涼,“就算改變不了問問她理由也好。”

“找她?你知道她在哪裡?”忽然聽見一直針對他的女子說出這樣的話,晉揚太子錯愕,心仍舊懷著極強的戒備,可是……那一份僅存的希望從未破滅過。

“我不知道,但我們可以找。我陪你,直到你找到她……或者,直到你打開心中的結。”

燈籠裡麵的蠟燭在充分儘完自己的職責後悄無聲息地滅掉,安靜地如同它曾經同樣不為人注意的的到來。如果不是房間裡再次被黑暗吞沒,如果不是人們對這黑暗既依賴而又擺脫不了的恐懼此刻正濃,根本就不會有人記住那小小的一盞燈,更沒人記得它存在過。

他們安靜地呆在同一片黑暗之中,再也不需要戒備彼此。

“現在、什麼時候了?”

“天已經亮了。”

“為什麼還這麼黑暗?”

“因為外麵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