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次日清晨。
趙在洹才推開趙府大門,他踏入堂內,頓時愣住了。
常青安身旁是趙在澤、趙在淩和趙瑜,他們都安靜安分地坐在一起,甚至算得上是其樂融融。
趙在澤一語不發地吃著早膳,沒了那一身宿醉酒氣。趙在淩則狼吞虎咽,眉頭緊鎖,眼神遊離,好像在思考著什麼,不太專心。
而趙瑜則偷偷看著常青安,捏緊了筷子,有些踟躇,她夾著一筷子清炒白玉絲,有心想侍奉母親,卻又怯怯地不太敢。
趙在洹揉了揉眼睛,確認這不是幻想,他邁步上前,站在桌前,桌上尚餘一副碗筷,明顯是留給他的。
他看了看常青安,見她並未露出異樣,於是遲疑著坐下,拿起碗筷埋頭吃了起來。
趙在洹一肚子疑問,隻是礙於桌上靜悄悄,食不言寢不語,他隻得暫時按下,隻不著痕跡地瞧了常青安好幾眼。
母親素日裡並不會出院子,可是府中發生了什麼他不清楚的大事?
趙在澤放下筷子,隨手接過婢女端來的漱口茶,他用完早膳後並未急著起身,反而是端正地坐著,衣冠整齊,目不斜視。
趙在淩胡亂吃了幾口也忙不迭放下筷子,草草漱口,他迫不及待地就想起身出門完成昨日常青安出的幾個題,隻是仍然強自忍耐著。
趙渝眼見著就剩自己了,她有些著急起來,急急忙咽下糕點,卻不妨嗆住了,她捂著嘴撇過頭咳嗽著,急得眼眶都紅了。
“四小姐。”
春蘭遞給她一杯熱茶,她小聲說了句:“多謝。”
這時,常青安放下筷子,一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溫聲安撫:“無妨。”
她這女兒瞧著什麼都好,就是過於纖弱敏感,總愛紅了眼眶獨自落淚,令人憐惜不已的同時深感疲憊。
趙在洹左看看右看看,三兩口喝完清粥,也放下了筷子。
眼見眾人都已用完早膳,趙在澤起身,向常青安行禮告退,緊接著趙在淩也匆匆行禮,一溜煙跑沒影了,趙渝期期艾艾地行完禮,也走了。
轉眼桌上就隻剩下了常青安和趙在洹。
他是不是也該走了?
趙在洹這麼想著,於是也站起身,正要告退,卻聽常青安開口道:“你留下。”
果然來了!
昨日他甩下書童沒有去學堂,反而溜出去玩了,看今日這陣仗,他就知道不會好過了,現在該來的果然來了,他心中一定。
隻是仍存些許疑惑,從前母親並不拘著他跑出去玩,緣何今日如此發難?可是那幾個哥哥們說了些什麼?
也不怪他如此作想,實在是今時之景過於奇怪,他們家,從來都不是和樂融融的一家人。
“昨日去乾了些什麼?”
趙在洹:“隻在京中轉了轉。”
“在武館旁觀一日,可曾瞧出些什麼?”
趙在洹一驚,母親怎麼知道他去了哪裡?!
“怎得不說話?”
“我……”
趙在洹仔細地看了看常青安,見她沒有發火的跡象,於是心一橫,乾脆破罐子破摔,直言道:“我不喜四書五經,更喜舞刀弄棒。”
常青安微微一笑:“學些拳腳功夫,你又要做什麼呢?”
趙在洹一愣,他還真沒想過,僅僅隻是喜愛罷了。但他反應極快,反問常青安:“敢問母親,那學些四書五經又能做些什麼呢?”
“看來你果真不識經綸。”
“母親何出此言?”
常青安慢悠悠道:“學四書五經,便是解答你今日之疑。”
話題一下又繞了回去,趙在洹一噎,有些悶悶。
“若隻是旁觀,未能精研,也不過是一些花拳繡腿。”
趙在洹:“才不是!”
他激動起來,說著還比劃了兩下,虎虎生風。
常青安佯裝質疑:“我看那些個練家子,皆是孔武有力,一身大力氣,如此下手方有力道,不止洹兒可有?”
“我當然有!”
他拍著胸膛保證,一臉肯定。
常青安了然,於是她笑道:“你既不喜學堂,那從今日起,便不用去了。”
“真的?!”
趙在洹又驚又喜,驚的是母親當真就這麼放過他了?喜的是他可以不用去學堂了。
常青安頷首:“自然。”
趙在洹:“多謝母親!”
“但是,修行之人必不可少的便是鍛煉,而洹兒又有一身力氣,可願幫母親做些事?”
“這有何妨,母親隻管開口!”
趙在洹大手一揮,充滿豪氣。
像這樣的小少年,最想獲得的便是肯定,尤其是親近之人的肯定,在這個年紀,往往自覺已經長大成人,不屑於以小孩自居,隻消三言兩語,便輕易入了套,還沾沾自喜,引以為豪。
不過,小孩子多做做事也不是什麼壞事。
常青安含笑道:“你二哥欠下巨款,如今府中入不敷出,洹兒可願做些活計補貼家用?”
“?”
趙在洹愣了愣,沒想到母親居然提出了這個要求。
做活?
他可是趙府三公子,但是,母親說是補貼家用,趙在洹有些遲疑。
常青安撫了撫鬢邊,輕聲歎道:“你若不願便也罷了。”
春蘭接話道:“夫人這隻簪子有些年頭了。”
趙在洹目光移到常青安頭上那隻檀木簪,頓時下定了決心:“我去!我定會贈母親一隻新簪。”
“洹兒長大了。”常青安感慨道。
春蘭:“可不是,三公子向來最體貼不過。”
聽得這兩句表揚,趙在洹咧開了嘴,心想不過是做些活計,這可難不倒他。
春菊則提議道:“奴婢聽說東城船坊正在招收短工,一日能有數十呢!”
“此言當真?”
趙在洹眼睛一亮:“母親,那我這便去了。”
一日能得幾十,那豈不是做幾天活計便可掙下百兩白銀,再好不過了。
“辛苦洹兒了。”常青安故作疼惜:“來人,給三公子換身衣裳。”
“?”
趙在洹不解地看著她,常青安解釋道:“這身衣裳精貴,哪能受得了粗活,且你這身行頭一瞧便是公子哥兒,船坊如何肯要你?”
“我明白了!多謝母親,我一定隱瞞身份,爭取多做些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