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趙在淩推出了樣式各異的繡帕,他和趙渝一同著手在改良衣衫,經由常青安的提點,除了顏色外,大有可做改變之處。
不僅如此,他更推出了價格低廉的布料,更適合手頭不大富裕的平頭百姓,做工精細,也有簡約刺繡,二者兼顧,倒也賺不少。
隻是商賈素來地位低微,京中貴人的鋪子多奢華,價值不菲,他堂堂二公子,不僅頻頻出入秀坊,更是親自打點,難免招人口舌。
“趙二公子,上來坐坐。”
聽春樓上,一人探出窗外,舉起酒杯向他示意。
他是許家的次子,許揚清,家世不俗,也是京裡有頭有臉的公子,從前時常一起飲酒尋樂。
趙在淩看著他戲謔的眼神,他笑了笑,撣了撣袖子,從容走上樓,他已有數日不曾來了,竟有幾分恍若隔世之感。
他搖頭失笑:“許公子好雅興。”
“你這些天成日往鋪子裡跑個什麼勁,那些個雜事交給下人便是,還值當你親去。”許揚清敲敲杯子,酒水輕晃:“怎得酒也不喝了?”
“最後一杯。”趙在淩倒滿一杯酒:“權當我敬你。”
雖然此前也談不上什麼知交,但多少有些麵熟的情分,日後他不會再來這地方喝酒享宴了。
“叮。”
酒杯相撞,一聲脆響。
他目光清明,眼神堅定,不複從前迷離之態,許揚清看著他含笑飲下,一時怔住,他垂眼把玩手中杯盞:“你是真的變了。”
“浮生大夢十載,難渡平生願。”
許揚清:“商賈低賤,你又何必自我作踐,館試在即,你未必沒有一爭之力。”
這話說得難免令人多思,明麵上好似是爭一功名傍身,又好似隱喻了些旁的。趙在淩難得認真地看著他,沒想到他也會說出這番可堪提點的話來。
隻是,這等好意實乃自惹煩憂,他並無爭奪家產之意,但旁人不知他們幾個兄弟之情,以高門之情形說出這話來,仍是出自一片好心。
趙在淩:“此非我願,我心在此。”
他看向窗外,樓下是為著繁忙奔波的忙碌百姓。
“倒是我小人作態了。”
許揚請自嘲,他不緊不慢地喝著酒。
“天下民生,不過碎銀幾輛,何為商賈?行曰商,處曰賈[1],往來不息,繁榮昌盛,渡此利,停歇安處,不憂無懼,穩此居。”
他起身下樓,頭也不回,不再眷戀這如夢溫柔的銷金窟。
“讓利於民,免一世困苦。”
“天真愚蠢,可知人心貪婪,千金亦難填欲壑。”
許揚請飲儘此杯,他歎道,當失一酒友。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趙在淩白日對賬打理鋪子,晚間同趙渝一同商定發展計劃,趙在澤一邊講學一邊備考,趙在洹也在備考。
常青安:“你們三人皆當參與館試,若能得一秀才之名傍身,也是不錯。”
“是。”
館試設定在東林書院,京中一應學子皆可報名考試,前五十名當為秀才,而後次年春參與春闈,最後則是殿試,欽點狀元。
若得功名,也可傍身,不至使人慢待。若是不成,也無妨。對於這個孩子的水平,常青安心裡有數,唯一遺憾的則是趙渝,女子不可參與科舉。
但她觀趙渝態度,學識當不輸男兒。
路是一步步走出來的,世道也是一點點改變的。
常青安看向趙在洹,館試後他便畢業了,不必去往學堂了,得重新安排去處了,恐怕將軍府也會來信建議了。
倒是又得勞煩父親和兄長了,實在叫她慚愧。
酉時,待到趙在澤講學後,這次趙在淩起身,率先拋出一話題。
“不知諸位如何看待商賈?大可直抒己見。”
趙在澤目光一凝,他的思維如今深受常青安影響,開口便是:“何謂商賈?”
常青安頷首,若說改變最大的當屬趙在澤,他的變化不在於外,而在於思,在一點一滴的日常中,他的思維模式已經發生了改變,更靠近常青安,跳出這個時代的世俗之見,變得更為公平、開闊。
遇事先尋源頭,從根本下手,直切要害,發人深省。
“商,本指切磋共商,後指買賣,貨物可商,學識亦可為商,單論銀錢,未免狹隘,諸位用度,皆依托黃白之物,若以此輕賤,實在自大,享此民脂,當反哺於源。”
他又告誡道:“不可自視甚高,此實當萬民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