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到的,有沒有可能不是真的,耳朵聽見的,有沒有可能不是真的。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江序不懂。
他認真讀書,人生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按照楊可和江傑的規劃,走的每一步都不是他自己選的;他節約用錢,花的每一筆開銷都能省則省,哪怕褲袋裡就隻剩下十塊錢他都咬咬牙,笑著說,我都夠用。
“媽,我到底是哪裡做錯什麼呢?”他一直聽話,為什麼要把他和江傑這種隻會剝削自己孩子的家暴男混為一談?
從小他就沒有自由,每天的任務就是跳舞,他對跳舞原本是喜歡的,可高強度的訓練無理由的貶低都成了壓垮他自信的枷鎖。他用獎金買了一把吉他,當晚就被江傑砸了個稀巴爛,還衝他怒罵嚷嚷著:“學吉他能當飯吃?舞都跳不好還東想西想也不掂量一下自己幾斤幾兩!上不得台麵的東西!”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不能學吉他非得學跳舞,難道他就不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嗎?
那晚江序抱著把破吉他一夜未眠,眼睛紅腫難消。
長大後他勤學苦練,每場大賽他都拿金獎,可最後升學考試他卻迷茫了,跳不動了。
在他們眼裡,他是一個為他們贏得旁人掌聲的工具,對他說對你嚴格都是為了你的以後,稍有不慎就會被江傑掌摑,那些巴掌和辱罵就如洪水猛獸一樣讓他失眠。
正巧江傑要創業,家裡缺錢,這不正好嗎?就不去什麼學費貴的好學校了,還能和好朋友在一起,一舉三得啊。
於是,狗屁舞蹈天才退出了神話,成為了大眾中普通的舞者。
“啪”地一聲,江序狠狠摔在了地上,跌坐到牆邊,雙耳似乎都被打失聰了,臉上迅速湧起火辣辣的痛感。
他掃了眼亂糟糟的地,視線茫然地回歸到楊可身上,江序忍著眼淚,深吸了一口氣道:
“媽,我不懂,是我那裡做的還不夠好嗎?是我舞蹈還跳得不夠嗎?那些獎杯還滿足不了你們攀比的虛榮心嗎?你看見鄰居家李明郎跳舞很棒,到處炫耀就要我學跳舞,我四歲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就開始練,長大後我喜歡上了吉他,十歲的時候你和江傑打了我,砸壞了我的吉他,好,我不學吉他了。
有了妹妹後,妹妹想要什麼你們都滿足,怎麼一到我就不行了?你說家裡沒錢,我就省吃儉用,彆人穿名牌買自己喜歡的東西,我不,我體恤家裡不容易,我連買我自己喜歡的東西我都思量再三,我都聽你們的,但你們有問過我到底想要什麼嗎?現在你們究竟要鬨哪樣?
昨天我在家門口坐了好幾個小時,平時街坊鄰居和你們關係都很不錯,聽你們說起我的時候都很稱讚,可為什麼一出事了都躲著我沒一個人幫忙?到底是為什麼?你們知道我誰都找不到沒消息的煎熬嗎,有想過這個家嗎,有想過我嗎?”
江妙的哭聲停止了,楊可呆呆地看著他,她沒想過江序會突然蹦出這麼多話,一直以來他都按他和江傑的安排做事,安靜聽話有禮貌是街坊鄰居都稱讚的好孩子,卻沒想到他連十歲那件事都記得清清楚楚。
她也不是沒有看到江序給他打的電話和留言,可她當時到底該怎麼麵對自己的兒子呢?
“......這些話,你去問你,還有你的好爸爸吧,楊妙,跟我走!”楊可死死拽住江妙,不由分說就扯住她往門口走,江妙哭個不停,掙紮著喊著:“我要哥哥,哥哥!我要和哥哥在一塊——!媽媽要和爸爸離婚,我不要跟媽媽我要哥哥!”
“江妙,妙妙!”
江序懷疑自己還在夢中,跌跌撞撞跑起來哽咽著去拽江妙的手,情急之下他從褲兜裡把自己這些天賺的八百塊錢全都塞進了江妙的衣服口袋裡。
眼前已經模糊了,心痛到快要沒有知覺,他看見楊可丟掉了一個箱子江妙被她往外拉,即使她死死扒住門框。
最後,他聽見門“嘭”地一下被關上的聲音,而後屋裡就隻剩下狼狽不堪的他和罪魁禍首江傑。
“走,都走,你也走,你也給我滾蛋!”江傑拿出這些年江序得到過的獎杯和獎牌,一個個往地上砸,用了十成的力道。他像是被錢財蒙了雙眼的瘋子,麵部猙獰嘴裡還喋喋不休地喊道:“媽的這些破獎杯獎牌他媽是真金就好了,養你到底有什麼用,一個真金白銀都沒有!沒用的敗家子!”
這居然會是他的父親。
江序咬牙切齒,手也捏成了拳頭,一向文靜的他此刻再也忍不住了,抬起頭毫不畏懼地盯著江傑的眼睛,質問道:
“江傑,你創業創的業呢?賺的錢呢,在哪裡呢,我怎麼一分錢也沒看到?當時你不是信誓旦旦保證你這次一定能賺翻的嗎?所以呢,全都虧了?現在倒好了,媽媽和妹妹都走了,離婚了,你滿意了?你他媽作為一個男人到底有什麼本事打老婆和孩子,在家撒潑!”
江序腦子裡猛地現出一個可怕的念頭,他難以置信卻顫抖冷笑著開口,似是呼吸困難:“你.....又去賭了?你去賭了是不是!”
“沒錯,我就是創業失敗了,我看不慣楊可那個賤人總對我指手畫腳,我就打了她,欠了錢我去賭了,有什麼問題嗎?”江傑一副不管不顧的模樣,說得居然理所當然毫不掩飾。
“我不光要打她,我他媽還要打你,你個敗家子死同性戀!背著我去學吉他!活該你媽要離開你不要你,選了江妙,要是我我也不會選你,選了你給我還債!”
江序慢了好幾拍才意識到江傑嘴中吐出的那句“死同性戀”是在說他,他看著眼前凶神惡煞,頂著個大啤酒肚的矮小男人。睫毛顫抖麵部抽搐,他雙目紅成一片,大腦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