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你們…喜歡…趕不上她。”
她淚眼漣漣,聲音哽咽,似鉤子在剜他心。
因著門從內鎖了,他鬼使神差地翻窗而入。
等蹲到她麵前時,他才反應過來自己乾了什麼。
花釀順勢攀住他的臂膀,將頭埋在他肩膀抽泣,他愣住不敢動,雙手成拳垂於兩側。
她輕柔的哭聲直鑽進他的心底,叫他的心潤軟的一塌糊塗。
雲霧散去,月顯了出來,瑩白的光照進來。
似交頸男女,互訴衷腸。
餘青竹保持著蹲姿,直到她哭累了睡去。他將她抱到床上,輕拭去她滿臉淚痕,蓋好被子才翻窗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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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最終在花釀單方麵歡聲笑語中結束,天色也完全黑了下來。
花釀攬過洗碗的活,餘青竹則藏著紅臉回房找傷藥。
花釀洗好碗出來,餘青竹拿著傷藥坐在桌子邊等她。她縱然再不知情理,也知道這沒法拒絕,於是乖巧地坐在他旁邊。
她隻能將手掌攤開向上,“勞煩小餘師傅替我上藥。”
餘青竹微低頭,神情專注,偶爾碰到她的手,激起他指尖戰栗,心尖微顫。
她的手掌生了不少繭,手腕也有許多疤痕,皮膚也有些黢黑,與他見慣皮膚白嫩的江南女子皆不同。
花釀見他瞧見自己手掌,怕他起疑,便開口道,“自幼失怙失恃,挨的事便多些,這手有些難看。不似小餘師傅這雙手,瑩白無暇,倒像是富貴公子出身。”
餘青竹手一頓,接著又似沒事人般,纏完最後一圈打上結。
花釀見試探無果,也不心急,反正也隻是自己一時好奇罷了。
花釀有想過餘青竹是世子的可能性,畢竟邊關小城怎可養出如此公子,但…他是啞人。
那些世家貴族怎能容忍自己的繼承人有缺陷…
還是先住下來觀察觀察吧,一切隻能等楊子謙拿回畫像才能知曉。
花釀將手置於眼前,左翻右看,滿意地放下手,“謝過小餘師傅。”
餘青竹收起瓶罐,搬來小籮筐,坐著撿去沒有結香的柏木,隻留降真香。
拌和諸香,燒煙直上,感引鶴降。醮星辰,燒此香為第一,度籙功力極驗。降真之名以此。①
花釀不怎麼認得,但也搬了凳子去幫他收些木屑。
餘青竹將挑選出來的降真用斧頭劈成小塊,這活花釀擅長,便攬了過來。
女子氣勁不小,下斧乾淨利落,不似他砍落滿地木屑。
餘青竹撿起小塊泡進之前留下的水清洗,用小刀剔去朽木,隻留紫色部分,然後放在案板上,辟成薄片,用江茶水煮三五次,其油儘出。②
不知不覺便已至二更天,餘青竹撈起煮好的降真香,放進畚箕,置於屋簷下,讓其陰乾。
他轉身便瞧見花釀正撐著臉打瞌睡。
她眉目豔麗,不施粉黛,本該是嬌媚長相,但素日麵若冰霜,硬生生折去了媚色,多了幾分冷淡疏離。
他想起昨晚她抱著自己,似小獸嗚咽,哭個沒完。
他好像窺見了她不為人知的一麵,還怪可愛的。
有些冷風灌來,餘青竹輕拍她肩膀,花釀驚醒,“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燭光明明滅滅投在他微垂臉龐,似映於青珠玉石,目光溫柔,直教人險些溺斃進去。
花釀移開眼,心亂跳個不停。
(多謝花女俠助我,不然得多費些時間,會不會有些麻煩你。)
花釀站起身搖頭,“不會不會,我也好奇這些香料是如何做的。”
她聞到一股清香,猜著是那香料,突想起今日坊間打鬨。
“你還是彆去那陳氏香鋪了,我有路子讓你去更好的地方。”
餘青竹低頭寫字,花釀偏頭看見兩人映在庭院的身影,燭光搖曳,綿綿雨霧中竟生出些歲月靜好。
(香鋪是師傅的心血。)
他不說去也不說不去,但短短一行卻顯現他意已決。
“可那陳三…”
餘青竹望著她,眼神清澈,直要看進人的心去。他微微呡唇,糾結片刻,終是下定決心。
他用食指指向自己,手指撚動,隨後雙手五指伸開,手掌相合,一手不動,另一手向下搓動。③
花釀還是第一次見,新奇不已,試圖猜測道,“你是說不用擔心你?”
餘青竹笑著搖頭,拿起放在桌上的本子。
(我沒事。)
然後又做了一遍。
“你還會這樣同人溝通?”
(有時候寫字繁瑣,便用這法子,隻是不怎麼使用。)
花釀有些躍躍欲試,有些想學。
“下次那陳三再罵你,你做手勢,我替你罵回去!”
餘青竹一手握拳,向上伸出拇指。
(好。)
花釀跟著學道,“這是讚同?”
餘青竹狠狠點頭,粲然一笑,明豔萬分。這讓花釀想到以前翻騰林間,偶抬頭瞥見的天間朝霞,明豔萬分。
花釀也笑起來,“好久沒見過朝霞了。”
餘青竹莫名,不知她為何出此言,但還是認真寫下:
(關州天雨多,朝霞很少得見。)
“不知能不能等到晴日。”
餘青竹也不知她留在關州幾日,不敢貿然回答,隻得點頭回應。
燭火蓽撥一聲熄滅。
天色已晚,兩人告彆,各自回房。
花釀因著身體不適,熬了好一會才睡去,而西房有人心潮激蕩,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