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釀昏昏沉沉,醒來腰間劇痛,她掀開衣服查看。
昨日淋雨受涼,再加上關州氣候綿潤,她之前在王府受的腰傷滲出血來,周圍火燎般的疼痛。
她掙紮著起床,已是日照三竿時辰,小餘師傅已經走了。
花釀找去庖屋,打算燒點熱水清洗傷口。
桌上放了一碟醃菜,鍋裡溫著肉粥。灶台上壓著一張紙條,花釀拿起查看。
(今早多做了份早食,還望女俠不要嫌棄。)
花釀微怔,手指有些顫抖。
說起來,自從那件事以後,她幾乎不怎麼吃早食。
年少時她習慣早起練劍,練完後去宗內飯堂對付兩口,幫廚的付星師弟,時常給她留一份早食。
師傅常年閉關,她幾乎算付星半個師傅。
付星廚藝極好,但武功極差,常混跡於飯堂幫忙。
他打算攢夠奉獻值,就申請學成出宗,開間自己的小飯館。
花釀喜歡他的廚藝,便說他的飯館一定會名滿江湖,付星大笑,意氣風發,“借小師姐吉言啦。”
誰也沒想到一次普通的任務,竟是撞上了江湖一場動亂。
很多人…花釀數不清,劍砍的卷起了刃。
等她趕到時,少年倒在泥地,對著她綻放笑容。
花釀踉蹌著跌坐到他的身邊,血混著雨淌進她的眼睛,她難受得直眨眼,世界也變得鮮紅。
“小師姐…你…來啦…彆哭…”
付星想將她額間濕發撇開,但手至半空無力垂下。
少年生機流逝殆儘,眼卻張的大大的,望向他最崇拜的小師姐。
花釀小心擦去他臉上汙泥,書上說的肝腸寸斷不外如是。
“嗯,我來了。”
“你不是還要開飯館嗎?躺在地上算怎麼回事!你起來啊!”
“你起來啊…”
少年再無回應…
花釀的胸口悶漲得像是被錘了一拳,她不知道當時自己是什麼表情。
她隻知道,那天雨下得很大很大…很大…她分不清臉上是雨還是淚。
“我帶你離開。”
花釀合上他的眼,抱著他離開了此地。
付星曾經說過,他喜歡看滿天繁星,傳言人死後會化為夜星,這樣他就能瞧見自己的親人。
“小師姐,你會不會想念親人?”
當時花釀沒有回答,她是孤兒,沒有親人,何談想念。
付星也沒指望她回答,自顧言道,“我還挺想的。”
付星同她不一樣,他是小村莊的少年,本生活平安喜樂,但父母無辜死在一場暴|亂中。
“不過還好有師姐陪我。”
“我以後下山了一定會很想師姐的。”
少年蕩開笑意,朝氣蓬勃,花釀錘向他的頭。
“走了,回去繼續練劍。你這麼弱,什麼時候才攢的夠貢獻值。”
少年垂頭喪氣,“今日量可以少一點嗎?”
“不行!”
少年捂著頭跟在她身後,沒瞧見花釀眼角全是笑意。
花釀將付星葬在山頂,視野最開闊的地方。
小墳包孤孤零零的,花釀怕他孤單,在旁邊還立了一塊碑,上麵刻著她的名字。
那之後花釀頻繁接取任務,瘋狂攢貢獻值,她也開始試圖去遺忘,人死不能複生,何必再多留念。
但少年的相貌卻愈發清晰,已經成了她心裡的一根刺,觸之鮮血淋漓,疼痛不已。
現在的花釀已經不再像頭年那樣,想到付星便會哭個不停,她學會了控製情緒,或許是假麵具戴得太久,她逐漸忘記真正的笑是什麼樣。
當時未答師弟的問題,她現下心裡也有了答案。
會的,她會想念的…
再多做幾個任務,她便能申請離宗了。到時候她就去開個小飯館,開在能看見星星的地方。
不知不覺,已經三年了。
花釀整理好心情,三下五除二解決早食,就著溫粥的水擦去腰傷周圍血跡,然後找了塊白布纏繞腰部一圈。
這傷不能放任不管了,可看傷需要銀錢,她身上可是一個子都沒有了。
花釀取來發帶,高束起發,簡單梳洗一番,便帶著玉佩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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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著腰間傷處惡化,花釀隻得緩行,挨了好一會才走到關州城中心。
一輛馬車駛來,泥水飛濺,行人皆避。
花釀意識有些模糊,遲鈍了會,馬車便擦著她的身子而過,她輕巧旋身,躲去泥水。
花釀嗅到了一絲怪味,好像是迷香…
風吹開車簾,馬夫伸手壓下布簾。但花釀還是瞧見車內,一團躺倒的人影。
馬夫低聲罵了一句,隨即駕車快速而去。
她轉頭看著遠去的馬車,直到它消失在視野裡,花釀才轉過頭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