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給關州蒙上細紗,滴滴嗒嗒濕人衣角,雞鳴天曉,清寂街道偶聞嘈聲。
花釀揉了揉乾澀的雙眼,放下手裡遍布折痕的紙張,起身滅了火燭,揭開香爐蓋子,填了些香料進去,香煙嫋嫋,床上人兒仍是虛弱,但麵色不再呈灰敗死氣,傷情有所好轉。
昨兒半夜穆榕榕情況急轉直下,臉色由白轉灰,氣若遊絲,隻有出氣再無進氣。
三人江湖俠客,見慣生死,自是看出穆榕榕大限將至,命不久矣。
楊子謙發瘋般打開不少盒子,紅著眼將丹藥儘數倒出,“這些都可以救命,一定可以救活小師妹的!”
說完他便衝至床前,被褥上堆了好些亂七八糟的藥丸,楊子謙隨便抓起一把就要灌給穆榕榕。
站在一旁的花釀當即拂開楊子謙的手,亂七八糟的丹藥撒了一地,莫尋澤連忙鉗住他的雙臂,製止了他癲狂的行為。
花釀不喜蹙眉,低聲叱道,“彆在這撒酒瘋。”
“我瘋了?是,我是瘋了,不然我也不會陪你們兩個人演這麼久的戲!”
楊子謙掙開莫尋澤的禁錮,借著酒勁指著花釀吼道:“小師妹因為你與師兄發生口角,傷心悲憤下出走這才中了埋伏。早知如此,我當初就不該勸著你下山,你這種冷血怪物就該一輩子呆在山上,你就該孤…”
莫尋澤一拳打在他的臉上,“你胡言亂語些什麼!”
楊子謙雙眼通紅,嘴角流血,望著花釀的眼神滿是惡意,花釀很難想象他也曾牽著自己的手,對著初入宗的她喚著“小師妹”。
花釀推開護著自己的莫尋澤,走到楊子謙跟前,遞給他一張手帕,聲音平靜道:“小師妹傷重臥床,需要靜養,彆再耍少爺脾氣,先冷靜一下好嗎?”
楊子謙隻覺怨氣無處發泄,伸手扯過絹帕丟在地上,“你這種乞丐出身的賤民真是臟到了骨子裡。”
花釀愣住,好似掉進了冰窖,涼氣從頭頂灌到腳尖。
莫尋澤拔出佩劍,劍直指楊子謙,氣勢熏灼,冷喝道:“夠了!你再在小師妹床前胡鬨,我不介意讓你暫時失聲。”
許是被莫尋澤一時唬住,或是酒醒意識自己言行不妥,楊子謙總算冷靜下來,再不言語,靜立一旁。
一時室內靜寂無聲,穆榕榕痛苦的呻|吟突了出來。
“小師妹!”
楊子謙最先反應過來,避開莫尋澤的劍,撲向床邊握住穆榕榕的手,褥上的名貴藥丸順勢滾落在地,骨碌碌地撞上花釀撿絹帕的手指。
用之如錙銖,棄之如敝屣,她又何嘗不是?
莫尋澤收劍後也湊向床邊,花釀用帕子裹了藥丸後起身,默默站在兩人身後查看穆榕榕情況。
穆榕榕雙眉緊蹙,似是忍受極大痛苦,莫尋澤連忙掀開被子,查看她胸間的傷口,白色裡衣隱隱滲出血來。
楊子謙伸手去探穆榕榕的額頭,“退燒了!”
“小師妹有救了,我去請大夫!”
楊子謙如風過堂,不一會外麵便傳來窸窣聲,腳步聲由遠及近,因著大夫往來過於麻煩,楊子謙索性重金聘請名醫坐鎮此宅。
三人心裡亮堂著都知回光返照,但誰也不願意放棄一絲希望。
大夫外衣鬆鬆垮垮,一瞧便是被人臨時揪來的,他低垂著眼把脈,思索半晌後方才開口,“脈象竟是活象,待我寫副方子,你們煎了喂姑娘服下,隻要熬過今晚,那便是有救了。”
楊子謙愁雲頓散,半蹲身子拉著穆榕榕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喜極而泣,莫尋澤則送大夫出屋。
大夫出門前,裝作摔了一跤,順走幾顆地上的藥丸,他活這麼大年紀還是頭一回看到如此暴殄藥物的場景。
花釀鬆了口氣,打心底替穆榕榕高興,由於楊子謙霸占了床沿,她隻得取來藥盒,蹲著身子去撿地上散落的藥丸。
外間有人喚,“少爺!”
楊子謙聞言擦去眼淚,起身徑直往門外而去,不知他是否故意,花釀剛要去拾那顆藥丸,下一刻便在楊子謙鞋底化為齏粉。
“這些東西你要稀罕,你都撿了去吧。”
花釀並未抬頭,隻是等他出門後,繼續手上動作,直到擦去最後一顆的灰塵,花釀將它裝進盒裡,扣上藥盒。
之後,楊子謙忙著四處奔波,用著江南首富楊家嫡少爺的身份求取藥材,莫尋澤估計在忙著處理滄浪宗那邊的事情。
花釀一介閒人則坐在床邊疊著紙鶴打發時間,一張紙來來回回疊了不下百遍,不知不覺守著穆榕榕直至天亮。
期間喂過幾次藥湯,穆榕榕已脫離危險,其餘的隻等她醒轉。
楊子謙酒醒後便替了花釀,既然昨夜借著酒醉撒了回潑,他見到花釀再難維持和善,隻淡淡打了個招呼。
花釀點頭,抱著藥盒出了屋,正巧趕上楊家掌櫃派人去趙府傳信。
“我現在得閒自己去趙府就好,不勞煩你們替我跑這一趟。”
掌櫃嘴上客氣道:“姑娘這是哪裡的話,來回也就半盞茶的功夫。”
“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