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山道:“不妥,天太冷了。”
“你在阻撓我辦公麼?”
“沒有。”
“既沒有,那便放我下去。”說話間,蘇芷還將身上的狐裘儘除,隻留下一襲便於行動的窄袖圓領袍,“狐裘泡水發漲,恐怕你們難以合力拉我上來,這樣穿輕便。”
沈寒山頷首:“罷了,你心意已決,再攔又有何用。我隻一句叮囑,你入水前先同我知會一聲,差不離半炷香後,我會拉你上來。”
“好。”蘇芷點頭。沈寒山這個安排極好,蘇芷可無後顧之憂入水了。
“好了,不耽誤你緝凶了,放心下井吧,我且護著你。”
蘇芷本要嘲沈寒山口出狂言,他一介羸弱文人,拿什麼護她周全?可轉念一想,好歹算沈寒山的一番好意,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
蘇芷似方才那般,如法炮製下到井底。地底水寒,古來便有用不起冰的小戶拿井水給瓜果保鮮。
如今是隆冬天裡,她又要入徹骨寒潭,不可謂不凶險。
蘇芷咬緊牙關,還是拚命一把,鑽入水中。
井底水深,稍稍往下潛遊一陣,蘇芷摸到一處峽縫,想來地底水便是從此中流出。奈何狹縫窄細,僅有半臂寬。塞入十多歲童子尚可,依她骨架卻是太艱難了。
而就在蘇芷一籌莫展之時,她摸到了一條繡滿魚鱗的布條。
這塊布應該是有人擠入狹縫時,被嶙峋的石壁撕扯破的。
蘇芷茅塞頓開,那赤鱬定然是鑽入狹縫裡不見蹤跡了!暗道在裡頭!
蘇芷想,她已經找到赤鱬的巢穴了。
還沒等蘇芷潛出水麵,腰上的繩索已然做力,瘋了似的將她往上帶。
蘇芷浸沒在水中的時候還好,如今暴露在水外,濕濡的衣料如同魚皮一般黏膩,緊貼在肌膚之上。那些密集的羅布線網不住吸收她的體溫,身子骨一寸寸冷下去,待溫熱降到極致,蘇芷的四肢已經沒了知覺了。
她還是憑借本能緊攥那一塊布條。
蘇芷的雙膝曾在一次任務裡受過重傷,郎中吩咐過,決不能受寒,否則內傷複發,雙膝會酥麻,疼痛無比。
往日蘇芷都會戴上厚內膽護膝,今日為了入水,她特意解下了墊子。
罷了,能查到線索,受一丁點苦頭又如何呢?
她這般想著,緩緩上升。
待蘇芷見了月,銀輝落滿衣。
她唇瓣失去血色,朝沈寒山牽唇一笑:“看,我找到了罪證。底下不是妖,而是人。”
蘇芷如墜冰窟,冷得發顫。
她原以為會得到沈寒山讚許,抬眸卻見他那寒潭一般的冷冽眉眼。這廝怎麼了?他是鮮少動怒的。
蘇芷不懂,下一瞬,她肩上披了狐裘,連衣帶人被沈寒山摟到懷中。
蘇芷震驚,正欲掙紮,可溫暖侵襲她,如春風拂麵,一下子令她失了力氣。
蘇芷這才感受到,膝上傳來一陣陣切膚之痛!
若不是沈寒山打橫抱起她,恐怕蘇芷要出醜,在黎民百姓麵前膝跪至地。
這天實在太冷了,若是身子骨弱些的人,少穿一件襦裙,吹吹風便會染上風寒。偏她有骨氣,不顧舊疾,脫衣入水,還逞強行事,沒凍死都算命大。
沈寒山涼涼地問:“芷芷,你這雙腿是想廢了麼?”
蘇芷沒力氣同他爭辯,她冰冷的額頭抵在沈寒山的肩臂上,低語:“一時忘記舊傷了。”
“是嗎?”沈寒山歎息,“芷芷,你果真不擅說謊。”
“不論如何,多謝你。”蘇芷感激沈寒山攙扶她一回,她還不想把軟肋暴露給旁人。若是讓人知曉,她膝上有破綻,恐怕往後要避險就沒那樣便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