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臣君回頭:“你有地方去嗎?”
葉純抿著唇,搖了搖頭。
顧臣君輕歎口氣:“天這麼冷,唉,你要是不怕的話,跟我走吧。”
葉純怎麼能不怕,她自然是怕的。
但很奇怪,她怕的又不是顧臣君這個人,或許,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覺,讓她有種惴惴不安的心情。
可當葉純坐在顧臣君的後座上時,她又不由自主的貪戀起少年身上的溫熱。
寒風凜冽,冰城太冷了。
可顧臣君在前麵為她擋著風。
葉純不自覺的勾了勾唇角。
“小姐。小心腳下。”阿泰的聲音將葉純拉了回來。
葉純不清楚自己是如何撐過了整個葬禮,但這樣心碎失神的狀態,倒是正符合今天的場合,明天的報紙頭版應該是她絕望哀傷的照片,陰差陽錯,可以挽回一波聲譽,也好為日後的計劃籌謀。
她輕歎著氣,揉了揉額角,恍惚間,看見車玻璃上自己的倒影,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她覺得自己很像隻能在黑夜裡出現的吸血鬼,不配在陽光下麵活著。
吊唁儀式結束後,葉純回到了華家半山的豪宅。
才一進門,就聽見二嫂充滿嫌棄的聲音:“做什麼又弄這些寒磣的東西。”
油鍋裡,炸著的是裹了一層粉的雞肋骨。
傭人戰戰兢兢:“是泰助理吩咐的,說大少奶今日定然心緒不佳,要吃這個,Q/Q雞架。”
嗤笑聲傳來:“啃雞肋?還說是金枝玉葉的港城第一千金,我看流落蠻荒之後,徹底變成了路邊犬。”
華家次子華成功,扯了扯妻子:“她愛吃便吃咯,左右以後華家也不會再有她的位置,大哥死了,她還算什麼東西,等兩周後記者發布會結束,老爺子一定會把總裁的交椅給我坐了。”
葉純三步並作兩步,噠噠的高跟鞋聲引得二少夫妻一驚,忙忙收聲招呼:“大嫂。”
葉純微微頷首:“華家最講長幼,難為你們還知禮,白日說人也就罷了,夜晚最好彆說鬼,你大哥這周頭七,敲了你們的門,再哭天搶地可來不及。”
葉純說完話就往樓上走,二嫂問:“她什麼意思?”
華成功:“罵我們心中有鬼,自取滅亡。”
葉純回到房間,洗了個熱水澡,助理阿泰溫柔悉心的幫葉純吹乾半濕的長發。
葉純潑墨一般的烏發被阿泰吹得蓬鬆香軟,半卷著垂在柔嫩的酥/胸上方,純欲旖旎的真絲睡衣鬆鬆垮垮的罩著她單薄的身子,腰線處係了條帶子,勾勒出玲瓏的曲線,深V的領口露出雪白修長的脖頸,以及渾圓飽滿的酥/胸。
桑葚紫的指甲一下一下的叩擊著桌案,終究頗顯意亂的去摸桌上的香煙盒子,卻被阿泰輕聲阻攔:“小姐,您要是乏了,阿泰幫您煮碗參湯。”
葉純這些年過得殫精竭慮,哪裡會怕累,她胸口輕微起伏,勉強按捺住煩亂的心緒,敷衍阿泰:“那...不抽了,我睡會兒,你出去吧。”
見阿泰麵色踟躕,葉純又強打起精神,擠出個求饒的笑來:“放心吧,我說了不抽的,要麼,你拿走。”
世上沒人受的了葉純閃著小鹿眼求饒,阿泰心軟了,她沒去拿香煙盒子,隻柔聲道:“那我把人參湯煮上,小姐睡醒再喝。”
葉純點點頭,阿泰走後,她果然十分乖巧的拉上了墨綠色的天鵝絨窗簾,好好的躺在了床上。
日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在葉純單薄的脊背上,她縮了縮身子,恍惚著開始做夢,夢裡她又再次變成了十八歲的少女葉純,跟著顧臣君回到了那間低矮的紅磚房子。
夢中,少年顧臣君立在暖紅的爐火旁,油鍋“滋滋”的冒煙,裹了粉雞肋骨被炸得外酥裡嫩。
“沒吃過吧,這叫Q/Q雞架,我故鄉的吃法。”顧臣君是陽城人,彼時,他租住在冰城一間狹小的平房,屋裡有個土炕,也有個鐵爐子,可以燒火做飯,一些生活用品都很簡潔,但乾淨。
牆上掛滿了顧臣君參加各種全國學科競賽拿回的獎狀。
在沒遇見葉純的那些年,顧臣君就一個人住在這裡,無親無故。
“鐺鐺鐺”敲門聲將葉純驚醒,她滿心涼意的環顧了一圈奢華的房間,牆壁上她與華承望貌合神離的結婚照,提醒了她歲月的進程。
葉純揉著眉心,懶散道:“誰啊?”
“大嫂,是我。”門外傳來的是小叔華成康的聲音。
葉純的神色有些不快,但她最終還是選擇迅速起身理好姿容,睡裙領口開的恰到好處,多一寸太露骨,未免風塵,少一寸太矜持,沒有情趣。
房門一開,門外立著一個二十左右的青蔥少年,他望著葉純,一下子紅了耳根,趕忙將視線移開:“對不起,我不知道大嫂在休息。”
葉純半倚著門框,捂著胸口:“心口疼,才睡下。”
“大嫂要不要去看醫生?”
“不必,我休息休息就好了。”
“哦,那我就不打擾大嫂了,這是大嫂之前讓我打聽的我們學校的秋日遊學會的簡介,隻是...”隻是突然發生了這樣的變故,葉純恐怕也不能再去。
“多謝。”葉純伸手接過華成康手中的宣傳冊,指尖相觸的一瞬間,華成康觸電般的縮回了手。
葉純佯裝不知,再寒暄幾句,便告彆了華成康,又回到了臥房,認真看起了那本宣傳冊子。
P大每年的秋日遊學會,對於社會廣泛開放,但除了要繳納高額的費用,還需要有P大在讀的學生做中間人擔保才能參加,一般是麵向日後想要攻讀P大的高中生開放,但官方發布上則並不限製年齡。
葉純之前讓華成康打聽P大秋日遊學會,是聽說這次總領事也會陪同女兒參加。
她從前是想借此機會擴展人脈,但近況驟變,港九灣的那塊地皮,葉純必須儘快拿到手。
華承望猝死,令事情變得有些棘手,葉純冷著臉將一支香煙銜在口中,煙絲明了又滅,很白騰起了白霧。
葉純蹙著眉,透過朦朧的煙霧瞥見鏡中的自己,人還是當初的那個人,眼卻不是十八歲的那雙眼了。
葉純十八歲的生日,是和顧臣君一起在冰城的舊平房裡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