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真有些事要勞煩你了。”
“是有何事?”
“我打算把分配給我的住所翻新修繕一番,但人手不夠,在這裡識得的人也不多。”
“我去找些認識的人,給先生打下手。不知先生的居所在何處?”
柳紅袖抬起手,懶洋洋的往外指了指,寬大的衣袖滑下,露出一截瘦勁的小臂。
“就在這兒正對麵的院子。”
沉璧感到有些意外,“若是我沒記錯,對麵的院子原本便已住了人。”
“搬走了。”柳紅袖的語氣宛如在談論晚上的飯食一樣輕巧。
“……”
近來又沒有結業考核,那名內門弟子好好的為什麼要搬走?
沉璧覺著這事或許與駱煦煬有聯係,但看柳紅袖無意多談的樣子,便也沒再追問。
沉月熬好了茶,便拎著茶壺進屋,倒好了一杯,恭恭敬敬地低頭給柳紅袖敬茶。
“往後要跟著先生學習,弟子給先生敬茶。凡是先生教授的,必然儘心學習,往後努力做出一番事業,不負先生教導!”
柳紅袖原本有些冷漠的氣場柔和下來,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雖是粗茶,卻另有一番清香。
“我還未曾收過徒弟呢?既然今日破了例,往後我自然是知無不言,言無不儘,你想學的悉數傳授給你。”
沉月抬起頭直起身子,臉上露出喜色,“謝先生!”
他又倒了一杯茶遞給沉璧,“哥,我能學更多東西,你不歡喜麼?”
“阿月,經商太辛苦了。”
“誰說我一定要經商?還有禮、樂、書、數、詩,我想學的有很多,經商隻是其中之一。還是說哥你覺得我能力不足,做不好?”
即使很努力地控製情緒,沉月還是扁著嘴,眼眶酸澀發紅,喉嚨也被胸腔湧上來的鬱氣堵得疼痛。
沉璧看了他一會兒,輕輕淡淡地轉過眼去,“這是你自己的事,便由自己決定吧。”
沉月心裡一慌,哥哥還是頭回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是生氣了?
他想要湊過去說話,礙著柳紅袖在場,隻好耐性子在原地站著。
柳紅袖看這兄弟倆鬨彆扭,手裡拿出一麵小鏡子,朝著沉月招手。
“過來看看。”
沉月伸手接過鏡子,正打算仔細瞧,床側的窗子卻忽然被風吹開,日光直直灑了下來,映到鏡麵上晃到了他的眼睛。
“哎喲。”沉月不由自主的撒手,小鏡子掉了下來,柳紅袖眼疾手快地接過了鏡子。
沉璧趕忙走過來,彎下腰把手覆蓋在沉月的眼皮上。
“被光晃著了?”
這哄小孩子的語氣,讓沉月在外人麵前有些臉紅,他抓著沉璧溫涼柔軟的手指,覆蓋在眼皮上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沉璧把手拿開,“怎麼樣,看東西花不花?”
沉月搖搖頭,看到哥哥毫不作偽的關懷眼神,略微安心。
“這是一個雲遊的和尚給我的,說是能夠通曉時空,點化機緣,但於我卻是平平無奇,想來要麼那和尚是個騙子,要麼這東西與我無緣,便送你罷。”
沉月接過小鏡子,看著蓋子上麵的精美花紋,“謝先生。”
柳紅袖留在這裡用了晚膳後便離開了,沉月粘粘乎乎地待在屋裡不肯走。
“哥哥,你彆不管我……”沉月蹲在床邊,拽著躺在床上看書的哥哥的袖子撒嬌。
沉璧有些好笑,問道:“我怎麼不管你了?”
“你先前說,讓我自己決定課程的事……哥,你為什麼不想我學經商?”
“那你為什麼想學經商?不是說往後未必要從事這行?”
“我想著多學些東西總是好的。”
沉璧看了一會兒弟弟那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伸手摸了摸那個腦袋瓜,“嗯,我讚同,你學著吧。”
沉月雀躍地躥起來,跳上床,摟住哥哥的腰側躺在旁邊,有些調皮地把腦袋頂著哥哥的胳膊來回拱。
拱得累了,又拿胳膊環著哥哥的腰,一會兒又對比著自己和哥哥的不同。
來萬劍宗一年了,個子長高了不少,但還是和哥哥差很多啊。
唔,哥哥的手好小,很快自己的手就可以包住哥哥的拳頭了吧。
哥哥的腰好細,比他看過的絕大多數的姑娘還要細,隻不過用的大帶要厚一些,而且會纏上很多圈,所以平時看不大出來。但真正被這樣摸到的時候就露餡了。
不僅細,哥哥的腰還很軟,像最輕柔的楊柳枝一樣,走路時的步子就像貓,悄無生息的,幽雅安靜。
哥哥的身上還很香,和那種皂角的味道不同,更像是一種說不出名字的花香,清淡雅致,更妙的是這味道似乎從肌膚裡由內而外的沁出來,哥哥發怒時、出汗時這花香會變得濃鬱。
哥哥,哥哥哥哥……
這樣美好的哥哥,絕不能被任何人搶走。
沉月這麼折騰了一會兒,困意泛了上來,他嗅著鼻端的清香,陷入了飄渺的夢境。
夢裡,他隔著窗子聽到一陣爭吵聲。屋門半掩著,他順著縫隙進了屋,看見一個年輕的男子正與哥哥激烈地爭吵。
那男子背對著屋門,情緒激動,黑亮的長發披在身後,聲音聽著還有幾分熟悉。
“隻差一點就能成功了,明明你可以幫我,為什麼不幫?你平時不是最疼我的嗎?”
“啪!”一記耳光下來,沉月捂著自己的側臉,竟然也感到火辣辣的疼。
他看到哥哥眼中的震驚、不可置信、痛心和憤怒,似乎用儘全身力氣地吐出兩個字。
“——畜牲!”
是誰?是誰在欺負他的哥哥?
沉月憤怒地往前衝去,急著要看那個人的臉,但隨著那個人從被打偏臉的姿態到抬起頭,他五官的輪廓看起來異常熟悉,仿佛一道霹靂讓沉月駭得無法動彈。
若是平時他或許還會猶豫一下,可今天剛照過鏡子的,那個人,那個人是……
那個人是他自己。
散開在床麵上的袖子中,一麵雕刻了繁複花紋的小鏡子,表麵閃爍過一道金色的流光,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