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傷了嗎?”
“沒有,倒是那個同門傷得很重,師父現在震怒,可沉月犯了倔,問他什麼話也不肯說。”
沉璧思索了一下,“那個人具體傷勢如何?”
那個弟子說道:“斷了一隻手,還有多處被刺傷,流血不止。幸好郎中來得及時,否則可能已丟了性命。”
說話間,兩人便已經到了場地門口,那個弟子對登記的人說了兩句,便給他們兩人放行了。
沉璧跟著引導往裡走,離老遠的便瞧見有一大群人,泱泱的擠在一塊。二長老就站在人群前麵不遠處,臉色嚴厲地說著什麼。
一旁放著把躺椅,上麵躺著個身上蓋著被子的弟子,他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極了,襯得一雙憤怒的眼睛格外的亮。躺椅旁邊站著的是許淮青和另外一個弟子,拿著一個用白布包裹的東西。
從白布縫隙露出來的角度,能隱約看到幾根手指,應當是被砍下來的斷手。
而沉月就在二長老的旁邊,嘴唇繃成了一條直線,漂亮的小臉兒上沒什麼表情。
二長老詢問著那名靠在躺椅上的弟子:“趙震東,你身體傷重,外麵又寒冷,要不先去歇息,等事情處理有了結果再告知你?”
趙震東臉色陰沉,盯著毫無歉疚之意的沉月,聲音虛弱,但在場都是有修為的人,聽得很清楚。
“師父,我還能堅持。我要向上稟明宗主。”
說話間,他看到沉璧來到了人群附近,於是冷笑了一下,又盯著沉璧看。
二長老也看到了走近的沉璧,他對年紀幼小的沉月難發脾氣,但對沉璧卻有些意見。
在他看來,沉月能做出如此過激的事,很大程度上是由於身為哥哥的沉璧管教不力。
但沉月正在犯軸,讓他說什麼也不肯張口,事情的處理便不可能有轉機。
這樣天資過人又乖巧的孩子,是很招師父喜歡的。況且還有駱煦煬那層關係,二長老自然要照顧一下。
二長老對沉璧說道:“若是他不肯賠罪也不肯解釋,隻能向上稟明宗主了。殘害同門要以重罰和逐出宗門論處。
沉璧掃了一眼沉月隨著她接近攥起來的拳頭,神情卻依然是溫和的,語聲也是溫溫柔柔。
“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曉得你不會沒緣由的傷人。”
沉月默了片刻,悶悶地說道:“是趙震東出言羞辱哥哥,我便提出了比試,他也同意了,他還提議我們立下後果自負的字據。”
二長老問道:“字據在誰的手裡?在場可有人能做見證?”
沉月掃了一眼人群,指著最前排的一個弟子說道:“字據在他手裡,當時圍觀我們比試的人都可以做見證。”
被二長老的視線掃到,那名弟子神情忐忑地走出來,從懷裡取出一張字據遞交上來,“弟子……之前想拿出來,隻是沒尋到好時機。”
字據上寫著:“茲有白鶴峰弟子沉月、趙震東比試劍術,一應後果自行承擔,不再追責。”
那名弟子沒走,說道:“可趙震東在腹部被刺傷時勝負便已見分曉,斷手和其餘幾處傷口都是沉月後來連補的幾劍,按理說可以算在比試之外了。”
人群中有幾個和趙震東交好的弟子也說道:“趙震東腹部被刺傷後便跌倒了,沉月卻不肯放過他,補了幾劍斷了他的手,要不是許師兄及時趕來攔住,保不齊沉月便要殺人了。”
二長老皺著眉頭,看向沉月:“是這樣嗎?”
沉璧卻截住了弟弟的回複,“既然這位同門斷了手,那自然治傷要緊。我這裡有師父留下的複原丹,若是斷肢仍在,倒是可以接上。”
“複原丹?!”
人群騷動起來,這等有價無市的聖藥難得一見,和沉璧這樣的窮小子實在聯係不到一起。
但既然做了劍尊的弟子,得了這等好處倒也不是沒可能。
趙震東聞言也有些激動,抻著脖子想要去看沉璧手裡的藥瓶,但還是出言質疑。
“我憑什麼相信你?”
“我沒理由害你。”站在二長老身旁的白衣少年聲音柔軟,看起來溫和無害,“你也可以請煉丹師過來鑒定。”
沉璧走到趙震東的跟前,柔軟白皙的手心中托著一顆白色丹藥,圓潤清香,對此時正在經曆斷手之痛的趙震東而言,有著莫大的誘惑。
天曉得他在被砍斷手的那一刻,內心除了憤怒,是有多絕望。
他還有家業要繼承,原本他和幾個兄弟競爭便激烈,一旦殘廢了,基本與家族繼承人的爭鬥便毫無關係了。
“把斷手給我,拆開包覆傷口的布,然後服下丹藥就行了。”
趙震東想要伸手拿那顆複原丹,沉璧卻把手往後一撤。
“既然你們有立下後果自負的字據,按理說這傷不該是我們負責的。即便你上告宗主,將沉月逐出師門,這藥我也不會無償給你。”
趙震東很憤怒地指著人群,“之前比試結果見了分曉後,沉月不僅砍斷了我的手,還又連刺了我幾劍,他們都看著的,你現在手握一顆丹藥就想要挾我了麼?”
沉璧環視了一番人群,看到許多弟子臉上露出不平之色,便又看向趙震東,“沉月如此年幼,你為什麼提出立下後果自負的字據?顯然你也有心要傷他,隻不過是沒能贏下比試罷了。”
這一番話讓圍觀的人忽然醒悟過來,方才隻見到沉月對同門出手狠辣,卻忘記了後果自負的字據是趙震東先提出來的。
沉月這年紀連身量還未完全長成,也未曾和誰比試過,就連進入宗門的試煉也是在沉璧的保護下通過的。任誰來看,這場比試都是趙震東穩贏的。
但趙震東卻在這樣的預想下提出後果自負,顯然是存了狠狠教訓沉月的心思。如今落得這番下場,雖然可憐,卻也是咎由自取。
這麼一想,沉璧拿出有價無市的複原丹給他治傷,確實不值。
“你若是同意私了,在場的人都做個見證,我便把這顆複原丹作為補償交給你,此事便算了結。”
該怎麼選擇已經很明顯了。除了複原丹,沒什麼方法能救回斷掉的手。
趙震東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伸手要來複原丹吞服下去。沉璧把旁邊弟子遞過來的斷手湊近傷口,便看見兩個殘缺的斷肢生出藕絲般的連係,很快粘合到了一起,甚至連疤痕都沒留下。
不僅如此,趙震東能感到身上其他幾處傷口也完全愈合了。
但失血過多的影響還在,最終還是由幾個弟子抬著他離開了。
等人群散後,沉月一臉興奮地朝這兒跑,想要給哥哥一個大大的熊抱。
哥哥真厲害,這是他們兄弟倆的勝利!
沉璧卻往後一步錯開弟弟的飛撲,並在沉月懵懵的視線裡,給了沉月一個狠狠的耳光。
“呃……”沉月捂著臉。他倒沒覺得委屈,但看哥哥這樣好脾氣的人冷著臉,實在是很可怕。
“在勝負已定後砍斷同門的手,還連刺幾劍……你好得很!”
一個連雞都沒有殺過的十歲孩子,卻在沒有必要的情況下,毫不猶豫地對人施虐,還是砍斷手這樣殘忍的做法。
她必須要讓沉月記住這是錯的。
修仙界沒有律法,爭鬥固然是無情的,廝殺也在所難免。但這和沒必要的施虐是不同的。
她伸手提起弟弟,把沉月放到二長老麵前,低頭作揖,“是我教弟無方,長老有什麼懲罰,我願與沉月一同承擔。”
“哥哥,我沒錯啊!你之前在那麼多人麵前說不是我的錯!
你也沒錯,為什麼要和我一起受罰?”
沉月有些氣急,眼眶微紅,濃黑的眉毛緊皺,漂亮的小臉兒戾氣叢生。
二長老看著小弟子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樣,點頭:“也好,你疼了,他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