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香塵 抵足眠(1 / 2)

海棠說 縱風流 4514 字 10個月前

池歸璨作為盛元帝欽定的太孫,在東宮有一處小書房,其中藏書無數,越空蒙看的雙眼發亮,恨不得將小書房的書全都搬回自己的家。

池歸璨見越空蒙雙眼發亮的模樣,一股自得感油然而生,忍不住道:“空蒙喜歡哪本?孤這就遣人裝進木匣,送到越大人的府上。”

越空蒙:“……”

實不相瞞,我哪本都喜歡。

但越空蒙覺得實話實說他可能會被池歸璨打出去,因此越空蒙隻是作了一禮,道:“承蒙殿下錯愛,空蒙不敢放肆,隻要殿下能讓空蒙常常來此,空蒙就知足了。”

不知怎的,越空蒙這樣進退有度的話,池歸璨聽了竟不覺得歡喜——明明素日以來他最喜歡這樣知分寸懂進退的人,可他現在想起的,卻是上書房裡敢跟他一較高下不肯服輸的越空蒙。

這一刻,池歸璨的想法難得和姚朔同步——定是太傅留的課業不夠多。

池歸璨將這可怕的想法移出腦海,對著越空蒙說:“既然空蒙這般想,那孤的小書房永遠對空蒙打開。”

說罷,池歸璨坐到桌前打開了《左傳》,默默抄寫下次講課的內容,口中說道:“空蒙幫孤磨墨?”

《左傳》一書越空蒙早就背完,想到眼前這位太孫殿下剛剛借給了自己一屋子的藏書,越空蒙便遂了池歸璨的意,站在桌旁幫池歸璨磨起了墨來。

越空蒙的角度恰好能看到池歸璨的側臉。

池歸璨長的是真的很好看,劍眉星目,麵容俊朗,年紀尚幼但卻已隱隱有了帝王之威。陽光從窗欞的縫隙中偷偷溜進來,灑在池歸璨的臉上,讓池歸璨整個人都好像在閃著光。

越空蒙的心突然就跳漏了一拍。

這個下午,池歸璨在桌前抄書,越空蒙在榻上讀書,空氣間流轉的是多年以後池歸璨夢寐以求的溫馨。

一個下午的時間匆匆而過,池歸璨本想留越空蒙吃晚飯,但被越空蒙以高堂在家等候為由拒絕了。池歸璨無法,隻得讓黃芪去備車。

但誰也沒想到不過三月,洛陽竟下起了大雨。

窗外的魚打在屋簷上,房簷上的雨水彙成水流匆匆傾瀉,濺在地上漾起一圈圈的漣漪。風雨大作,油紙傘已然不管用,黃芪披著蓑衣在雨中穿行,進到室內的時候灑落了一地的水珠。

黃芪脫了蓑衣鬥笠,向池歸璨彎腰行禮,而後才起身道:“殿下,雨太大了,這時候越公子想要回家恐怕不容易。”

越空蒙是外臣,沒有在宮內乘車的道理,隻能到宮外才能乘車。東宮距宮門的路程可不少,越空蒙若是一路冒雨前行,恐怕等不到回家,就要染上風寒。

池歸璨轉身對越空蒙說道:“天公不作美,今日空蒙便在東宮住下吧,越大人那裡孤遣人去說。”

越空蒙有些遲疑:“殿下,外臣留宿,於理不合。”

留宿外臣是皇帝的權利,就連太子留宿外臣都要向皇帝請示。池歸璨到底隻是個太孫,皇宮還不是他說了算。

池歸璨道:“空蒙不必在意,孤以往也有留阿朔夜宿的事,不打緊的,皇祖父不會說什麼的。”

窗外的雨聲嘩嘩地響,越空蒙到底不敢冒著感染風寒的危險冒雨回家,隻得道:“空蒙謝過殿下美意。”

得到了越空蒙的回答,池歸璨的心情瞬間明媚,他對黃芪道:“你去皇祖父和父皇那裡說一聲,就說孤與越伴讀一見如故,今日大雨傾盆,孤留越伴讀抵足而眠。”

黃芪道了一聲“是”,就披上蓑衣再次融入了雨中。

越空蒙腦子裡還回響著那句“抵足而眠”,一時間整個人都有些呆呆的。池歸璨見越空蒙難得的呆滯,輕笑一聲:“空蒙怎麼傻了?”

越空蒙的聲音有些乾澀:“殿下方才說,要和在下,抵……抵足而眠?”

越空蒙難得這樣無措。這樣的越空蒙沒了初見時的纖塵不染,沒了和他爭執時的針鋒相對,反倒顯出幾分柔軟來,讓池歸璨的心也跟著軟了幾分。

池歸璨不由自主地軟了聲音:“父王妃妾均住東宮,空蒙單獨一殿於理不合。孤住的地方又塞滿了東西,一時間騰不出地方,隻能委屈空蒙與孤同眠了。”

越空蒙長這麼大,自有記憶以來,還沒有和彆人同睡一床的經曆,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池歸璨見狀笑道:“空蒙不必擔心,孤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事已至此,越空蒙隻能按下心思,對池歸璨行禮道:“空蒙謝殿下恩。”

是夜,越空蒙和池歸璨躺在同一張床上,越空蒙在外,池歸璨在內。

月上中天,燭火寂滅,泠泠的月光灑在床幔上。越空蒙盯著泛紅的床幔,怎麼也睡不著。

他的身邊躺著一個人,他能清楚地聞到池歸璨身上傳來的淡淡的龍涎香的味道,也能清楚地聽到池歸璨有規律的呼吸聲——有一個人和他離得這樣近,這個事實讓越空蒙覺得全身上下哪裡都不舒服。

越空蒙的耳畔傳來池歸璨的聲音:“空蒙也睡不著?”

越空蒙問道:“殿下也睡不著嗎?”

池歸璨道:“確實睡不著——孤忘了一件事。”池歸璨的身體離越空蒙近了些,近到越空蒙甚至能感受到池歸璨身上傳來的溫熱。池歸璨道:“孤好像忘記向空蒙賠罪了。”

越空蒙沒想到池歸璨會這樣說。雖說池歸璨確實沒將道歉的話公之於口,但午時留膳、出借書房,哪一樣都算得上是池歸璨的賠罪。越空蒙沒想到,池歸璨竟然會將這件事想到現在。

越空蒙聽見池歸璨說:“今日是孤的不是,孤向空蒙賠罪。”

越空蒙剛要轉身,卻被池歸璨按住身體。池歸璨在越空蒙的耳邊說:“空蒙不要轉身,就這樣聽孤說。”

池歸璨低沉的聲音緩緩傳來:“孤第一次聽見空蒙的名字的時候,是在初九。那天,孤因為文章做的不好,挨了皇祖父的訓斥。不過兩個時辰,孤在上書房聽完太傅的課後,周宦者卻來見太傅,說皇祖父言空蒙頗負盛名、才華斐然,孤……孤心裡不舒坦。”

“孤如今知道錯了。太傅說的對,是孤嫉賢妒能、一葉障目,孤……孤想請求空蒙的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