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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吊唁的人都離開了，夜色也過半了。越空蒙累了一天，又服侍柳風煙就寢、哄睡了越空寒才得到一點點的自由的時間。

池歸璨沒走，而是待在越府，等著和越空蒙說一點悄悄話。

已到了陽春三月，院中的海棠花悄悄綻放，紅燭明滅，海棠花在月色下純白如雪。

海棠樹下，越空蒙置了小幾，為池歸璨烹了壺茶。茶香四溢，嫋嫋的白煙在月色下明明滅滅，隔在二人中間，讓池歸璨看不清越空蒙的臉。

越空蒙傾身為池歸璨倒茶，池歸璨聞著茶香，遲疑地開口：“空蒙進來可好？”

“臣有什麼不好？”越空蒙笑道，“近日以來臣也想清楚了，上黨王徒留北方非殿下之過，臣的父親留在洛陽也是父親自己的選擇。各人的緣法而已，臣不能將心中不快皆付與殿下。”

池歸璨低下了頭：“其實，空蒙當初說的沒錯，是孤無能，才讓十三叔滯留北方。孤早知十三叔不會輕易南下，卻根本沒想過勸他。”

池寒淥所率領的軍隊是如今北方最驍勇善戰的軍隊，隻有池寒淥還在北方四處征戰，烏骨突才不敢肆意妄為。

說到底，池歸璨不過是利用池寒淥對百姓的愛護之心，盼著池寒淥與烏骨突互相牽製，好給朝廷南下爭取時間。

“孤到底隻是小人。”

越空蒙臉上也沒有了笑容。

他突然想起那日池歸璨問他，如果必須要做的事和想做的事背道而馳，他會怎麼選。當時他說，他會儘力去尋雙全之法。

可如今越空蒙才明白，不是所有的事都有雙全之法。

若池寒淥南下，無人製衡烏骨突，那朝廷南渡就會有被烏骨突打擊的風險。長江以南大齊尚有大好河山，為了綿延國祚、讓大齊繼續流傳，長平帝選擇了犧牲北禦外敵的將士。

為君者，長平帝不仁；為兄者，長平帝不義；但作為帝王，能夠保全力量留得青山，長平帝似乎也沒有那麼失敗。

池寒淥為了給百姓一份樂土拒不南下，但無形之中卻也讓長平帝背上了不顧手足的萬載罵名。

為王者，池寒淥義；為臣者，池寒淥卻不忠。但難道能說池寒淥是錯嗎？

一時間誰對誰錯越空蒙也分不清楚……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好像千秋史冊都無人告訴他，麵對這種情況應該怎麼辦。

兩人相對無言，過了許久，越空蒙才道：“殿下莫要妄自菲薄。殿下身為儲君，身肩九州萬方，有所取舍……是理所應當的。”

“理所應當”這四個字太過沉重，沉重到越空蒙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但這四個字又是那樣重要，重要到之後他們所做的任何事，都需要這四個字給予力量。

池歸璨低頭看著小幾上的茶杯，茶水中倒映著暗色的夜幕與皎潔的明月。

這一刻，池歸璨想，如今他的世界就是不見天日的夜幕，而越空蒙就是再多的雲遮不住的明月。

越空蒙總能如此，在他迷茫的時候幫他找到前路，在他自厭的時候給他力量，告訴他，他沒錯。

哪怕他們都知道，他們大錯特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