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出去熱死了。”秦延戴著墨鏡,令人看不清眼中的情緒,聲音中有點不耐煩,但沒有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淡和厭惡。
唐禮馬上咧開嘴笑了起來,“得令。”
他小跑著到另一側,上了副駕駛座。
安全帶係好車子就開了出去,起初沒什麼交流,不是沉默安靜,而是唐禮說什麼秦延都不搭理,他剃頭挑子一頭熱,漸漸就安靜了下來,剛才還興奮得搖尾巴的大狗狗此刻耷拉著腦袋、垂著耳朵,不時偷偷看一眼秦延,就想要秦延的一點點反應。
可惜,暫時沒有。
老城區是東洲古城的一部分,古城的身影已經在曆史長河中淡去,唯有在一些古老的照片中尋得一些輪廓,古文中記載的十裡長河、十裡城郭已經融入到新城市中,是那些感慨古城不複存在的人不曾用心看的。古城沒有徹底消失,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出現在人們的生活中,城牆的殘段屹立在過往車流旁,護城河兩邊駁岸修提始終聯通南湖彙入江海……
車子離開平和大道後進入了南北走向的解放路,身邊時不時有某某地旅遊大巴或者5開頭的旅遊公交駛過,越是接近老城區,來自於天南地北的遊客就越是多,作為一座知名的旅遊城市,這是每天的日常。
進入老城區,寬闊平坦的馬路一下子變成了狹窄的街道,高大樹木的濃蔭下青磚黛瓦落有星子似的光,沿街的許多店鋪都在賣著特產——藕粉、酥糖、杏仁膏,肉脯、蜜餞、豆腐乾——不過,往往許多特產換個包裝、換個名字,又會出現在另一個地方,搖身一變成了那邊的特產。四麵八方來的人把它們帶回去,然後發現它們還不如本地做的好吃,當然,那就是另外的故事了。
路窄、車多,容易堵。
兩側還有許多行人,還有好多自行車、電動車,私人的、共享的。
“朱老師可不會講木塔的解構圖,選修課他喜歡放紀錄片。”
安靜了一路的秦延終於說話了。
唐禮猶如換了電池的機器狗,立馬雙眼明亮,瞬間激活。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沒任何開頭和引入,換個人還要愣一愣,但唐禮笑著說:“我本科的時候朱老師也沒有開過選修課。”
他們如同暢聊了一路一樣,一言一語接的非常絲滑流暢,話音落兩個人默契地笑了起來,朱老師套近乎的方式不咋高明啊。笑聲化解了一切尷尬,不管是秦延糟糕退縮的心理狀態,還是唐禮一而再再而三的直接和逾越,二人誰都沒有提起,卻又心知肚明,他們心裡麵都明白,那層窗戶紙會捅破的。
“停梨園路停車場,我帶你去吃肉燥麵。”
“現在這個點了還能吃到?”秦延瞅了眼時間,已經兩點五十了。
“營業時間去他家吃都有。”唐禮脫衣服。
秦延,“……脫衣服乾嘛?”
唐禮奇怪地看了眼秦延,“秦總,你不會想西裝革履的站在大太陽底下吧,今天說是有38.7,但室外體感絕對超過四十,這種天出來旅遊逛街的都是英雄,非常佩服。”
秦延猶豫,“不脫也挺熱的。 ”
“不脫更熱,你昨晚都脫了。”
秦延覺得頭皮發麻,唐禮很知道怎麼一點點壓在他的心理防線上試探,完美的麵具戴不下去了,他停了車子扭頭不高興地看著唐禮說:“那是晚上,沒彆人能看見,你知道打領帶多麻煩嗎?”
“現在也沒彆人,除了我,也不會有人在意你穿什麼的。領帶,我可以給你打。”唐禮鬆開了領口,往上翻了衣袖,一頭短毛沒有弄亂的餘地卻有了與之前截然不同的味道,他現在不像是寫字樓作圖的,像是個土匪準備去乾架的。
“真的很熱。”
不帶打招呼的,解開安全帶的他忽然起身去夠秦延那邊的車門,車門打開一條縫,熱氣呼呼呼的往裡麵湧,唐禮沒有刻意地去看秦延,聲音輕快得仿佛是未解之謎得到印證一般說:“是不是,真的很熱吧。”
噠。
車門打開有聲音嗎?
秦延不知道,但他耳邊聽見了,是心裡麵一根弦斷了。
唐禮抽身很快,已經重新在位置上坐正,他拿起背包開門走了出去,站在陽光下笑容燦爛地看著車內的秦延。乍看是白色但細看透著藍的襯衣領口大開,衣袖挽到手肘,黑色的西褲筆直挺括,唐禮雙手插兜,太陽下站著沒有絲毫不耐煩,好像這麼等待對於他來說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他需要的是耐心、是守候。
秦延看看燦爛得能灼燒萬物的陽光,然後聽聽吱哇亂叫的蟬鳴,淡粉的唇狠狠地抿了一下,他解開了安全帶,一動不動地看向唐禮,兩人隔著車窗無聲地對峙,最後……秦延脫掉了外套,摘掉了領帶,拿掉了袖扣,學著唐禮的樣子向上挽著袖子,一道兩道三道,露出了大半截的手臂。
領口的扣子,紋絲未動。
秦延下車了,瞬間被陽光包裹,逼人的氣勢頓時萎靡,熱得他不想探究什麼老城區地塊不適合建造新館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