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逐漸被死水般的平靜籠罩。
無言象征著隱形的對峙,最終是伯爵退一步,忍不住發問:“你……想要什麼?請不要這樣對我。”
對峙的提出者說:“我需要一個確切的答案。”
他說的內容很清楚,指向很明確,雙方都心知肚明。
伯爵本想假裝聽不懂,尤安的態度卻讓他明白,裝傻是沒用且愚蠢的行為——對方就差沒明說,這是最後的機會。
心中的僥幸迫使這位失敗者維持原有的判斷,“我需要考慮。”
“有什麼好考慮的呢?”尤安絲毫不接受,他平靜道:“你隻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接受,另一個是不接受。”
伯爵苦笑,“很抱歉,作為繼承人,我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我不是故意的,不是,”說到後半段,他的聲音變得很低,很低,像耳語,更像說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不是故意拖著,拒絕給你答案。”
同性之間的愛戀,在這時代注定是艱難的。
尤安輕笑一聲,反問:“除卻家族,你一無所有,對吧?你的一切建立在這個姓氏之上,你本身毫無價值。你依賴著它,就像離不開父母的孩子?”
伯爵隻是給出句單薄的回答:“家族對我有恩惠。”
“這就對了。”尤安故作滿意的點頭,“你內心早有了定數。你要考慮得太多,能做出的太少,給人的大多是空話。所以我提前為你做出個合適的選擇,那就是直接放棄。”
這段關係的主導者作為裁判,以一種極為堅定、強硬的態度對不合格者給出判決:“你出局了。”
伯爵微微睜大眼睛,隨即是釋然。
“我很抱歉。”他仍帶著之前他們相處時的柔軟語調——他知道,這是尤安最喜歡的——試圖挽回一部分感情,“尤安,我們相處了那麼久,都深知彼此,你明白我的難處,對吧?”
尤安站起身,乾脆利落的用行為“請”對方出去。
這是他給出的答案。
之後伯爵想要挽回,但卻被拒之門外。他連續拜訪了好幾日,最終狼狽的離開,心中帶著僥幸,認為他還有解釋的機會。
尤安懷疑伯爵是否真的了解他,不然怎會認為他是個拿不定的人呢?
他一向厭惡成為這樣的存在。
伯爵失敗的拜訪為林頓的許多人所知,眾多無聊的人紛紛討論,對方是做了什麼事,才被拒絕。
另一邊,聽聞消息的青年恍若嗅到獵物氣息的獵犬,急匆匆的撲入帶著草木清香的樹叢,想要將它抓住。
他迫不及待與尤安見麵,期盼得到屬於他的答案。
“你還記得我麼?”見到尤安的第一麵,他小心發問,“我是三個月前來過,對你念文稿的……”
尤安當然記得。
“我知道。”尤安說,“你是愛德華,在公學住在我隔壁。你總是喜歡吟誦詩篇,不喜歡和人交際,他們都覺得你是個怪人。”
愛德華又驚又喜。
“是的,我喜歡詩篇。”青年高興道:“那麼親愛的尤安,我可以得到這份機會麼?”
尤安沒有回答,他仔細瞧著眼前的人。
一身黑衣,領結內側卻帶了點花色,隱藏在嚴肅下的叛逆;黑發,琥珀色的眼睛,身材較為瘦削;渾身帶著種長期與文學作品長期接觸的特殊氣質,想法暫時算簡單,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控。
若是嘗試與他相處,得習慣他的一些小毛病,比如過於豐富的情感,這顯然不太像個好選擇。
內心如此判斷,凝視著琥珀色的眼睛,不知出於何種衝動,尤安聽見自己說:“如果隻是試試,可以。”
他成功了。
忐忑化作喜悅,愛德華向尤安慎重承諾,“我不會打擾你對未來的謀劃,在你願接受的時刻,我會給你展示一個最真實的自我,不帶隱瞞、不帶——”
他沒能說下去,因為尤安靠近他,試探性的伸出了手。
麵對心上人給出的回應,愛德華屏住呼吸,遲疑著。
他笨拙的看了尤安一下,瞧起來可憐兮兮的,隨即滑稽的開始比劃——似乎是在思考用什麼角度來握住——可惜沒等他成功衡量出合適的方向,尤安就打算把手收回。
這樣一直伸手在前方太傻了。
愛德華顧不上衡量,急忙用雙手捧住尤安的右手,硬是做出一副祈求的可憐模樣。
真奇怪。
手雖是溫暖的,尤安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做錯了?
對方感情有點過於…豐富。誇張的姿勢讓尤安莫名有點,在扮演滑稽劇的感覺。
“對不起。”愛德華沮喪地朝著尤安道歉,“我太激動了,我平常不是這樣的。”
尤安將信將疑。他一點點把對方的手掰開,接著道:“我很快得返回公學,你得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