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他高考結束後沒有他的校門口有多像所羅門的地獄。
我告訴他我有多難過。
我告訴他淩晨三點的月亮是溫暖的。
早晨五點的太陽是清冷的。
我告訴他我整宿整宿難以入眠。
我告訴他我真的很喜歡他。
我告訴他我考上北京了。
我告訴他,江念遠為你死過一次了。
床頭的畫冊被我填滿,我在那棵樹的後麵畫了很多棵一模一樣的樹。就像我模仿著邢鬱帶給我的熱烈而勃發的愛,還給他同樣刻骨灼灼的想念。
隻不過我的樹上再也沒有邢鬱撿來的樹葉點綴了。
眼前人哭到眼睛發腫,豆大的眼淚就這麼撲打在床被上。哽咽又帶著絕望,唏噓又充滿苦痛的聲音一直在我耳邊回想:“念遠……寶貝兒,我錯了,對不起,真的。我真心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承受了這麼多……我真的混蛋,我是混蛋啊。”
相比起我,邢鬱更像一具行屍走肉。
因為他到現在為止還在說著胡話。
“我們重新來過好不好?”
我同意和邢鬱分手了。
在我獲得允許出院時,我哥十分不可思議地聽到醫生說:“三個月就康複了,真的很神奇。抑鬱症可不是說好就能好的。”
我哥問我:“因為邢鬱回來了?”
我說不是的。
是因為江念遠也要去遠方了。
我不會等在原地。亦不會再為一個人駐足。
當我逐漸融入進大學生活後,聞川向我透露了一些邢鬱的消息。
他過得很不好。
他的室友和他分手後,主動提出換了宿舍。學校同學或多或少聽到了他的傳聞,都對他避而遠之。
甚至於被撤掉了學生會的職務。
還有他開始喝酒。開始抽煙。
他背的包裡總是帶著一本畫冊,去哪也不會忘記。
聞川也去看過他,他拿著一包糖炒栗子,站在公交車站等了一個小時。肩上的落雪凍寒了他的耳朵。
我總會收到邢鬱的來信。是的。他寫信。不通過社交媒體的方式,而是用手寫的信和親自蓋的郵票寄到我的學校。
聞川問我:“你還喜歡邢鬱嗎?”
我沒回答。
聞川驚訝於我的突然轉變和迅速釋然。
他以為邢鬱出現在我病房的那一刻,我也會聲嘶力竭,也會痛哭流涕。
他以為我甚至會求邢鬱留下。
事實上,我總算沒有讓我哥再失望了。
當我見到風塵仆仆趕來的邢鬱時,我心裡隻有一個想法。
這樣啊,我曾經炙熱地喜歡過的那個少年,他乾淨明朗也如沐春風,我本以為他是明媚的,永恒璀璨的,但最後,他也被世俗湮滅了。或者說,他也墜入陰霾了。
我曾埋怨邢鬱逃走,逃向沒有我的雲端,逃向紙醉金迷的生活。
後來我明白,逃走的邢鬱已然不是那個讓我心動的少年了。
這就是我選擇離開的原因。
“我們分手吧,邢鬱。”
當我說出這句話時,邢鬱如遭雷劈。
“念遠……?”
“我同意了。放你走了。”
“彆總哭,你以前很愛笑的。”我拎著行李登上了前往大學城的火車。邢鬱手足無措地看著我離開站台,他本想順手幫我拎行李,但被我回絕了。
“邢鬱,你見過我哭嗎?”我最後問。
“沒有吧……我不記得了。”邢鬱說。
“我見過你哭了。就當是給我的賠禮吧。我們此後山長水闊,彆再見麵了。”
火車呼嘯著朝前開去。
我從窗戶往列車身後看,邢鬱孤零零的身影在倒退的景色裡逐漸模糊。
這次是他被丟下了。
多年以後,我曾在東京街頭遇到一個人。
他問我:“好久不見,過得好嗎?”
我說:“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