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老子是誰嗎!兔崽子們趕緊放人!彆逼老子跟你們動粗!”
一穿弟子服的低階弟子在戒律閣外破口大罵,累的臉紅脖子粗。守衛弟子目不斜視,把他當個傻子。
李燦真想不管四尺玉死活,把這破地方掀了。可仙力乃相柳封印,並非他說破就能破的。
他在門口靜坐示威。
把臧天虛坐來了。
“臧天虛,我告訴你。裡麵關的那個不是彆人,是…你不救他,你以後會後悔的!”
臧天虛睨他一眼,“瞅你那點出息,討不到彆人當老婆了麼,偏要一棵樹上吊死。”
李燦:……
“…你救不救他!你不救…我以後不給你養老!”李燦威脅道。
天虛啪的給他一嘴巴子:“就你那半吊子修為,活的不一定比我長呢。”
李燦摸了摸臉,牙快咬碎。
天虛高深莫測地一歎氣,轉頭說道:“你看我家燦兒,對你那小弟子…很是癡心啊。”
李燦:???
蒼崖真人負手,冷冰冰略帶嫌棄的掃李燦一眼。
小狼崽子…你上九重天的第一把武器還是老子幫你選的!怎麼半分好不記!
弟子提燈為蒼崖真人開路,戒律閣內關的都是犯了錯的弟子,有禁閉者、有動刑者、有廢去修為要趕下山者。
小弟子在深處單人間關著,因為人贓並獲,已沒有刑法逼供的必要,陰差陽錯免了一番皮肉之苦。
他盤腿坐在茅草堆上,合眸養神。
聽見開鎖聲,睜開眼。
“蒼鉞…”頓了頓,又道:“師父。”
蒼崖暗色的肌膚在昏暗處猶如藏櫝的琥珀,眼眸則是一對無情的烏銀扣。方陵仰頭看他,動了動唇,卻沒作解釋。
“不用怕。”蒼崖說,“你若沒做過,掌門自會查明真相,還你清白。”
“弟子知道…”
怕隻怕這是四尺玉的魘,他若認定了自己是蛇妖,真相隻需神念一動。就一定是自己偷的了。
他不怕小懲小戒,隻怕判罰太過嚴厲,重傷了本體。
倘若……反抗?
“戒律閣陰冷,你點盞明燈,莫入迷途。”蒼鉞放下燭燈,牢內亮了些。
看著那盞明燈,方陵消了反抗的念頭。且不說相柳法力無邊,可比天仙——高了上仙一級——縱然反抗成了,傷的是四尺的神魄,也會影響渡心魔。
方陵輕觸燭火,滋的一聲。好燙。
蒼崖走了,方陵又被關在這破地方了五日。他偶爾能聽見李燦的叫罵聲,可見破軍仙君在這裡也無可奈何。
聞人付偷盜犼丹,被罰鞭笞之刑,又絕其八脈十二經,廢去修為,趕下淨衡山。
自己呢。有蒼崖真人撐腰,但是人贓並獲,會如何判罰?
這一念應該在玄鄴掌門了。
又五日後,牢門開了。
方陵在牢內不見天日,晝夜不分。那燭火已滅,兩名子弟將他拎了起來,戴上沉重的手鐐,押出戒律閣。
陽光刺的方陵睜不開眼,眼角濕潤。
他在魘中已有半月多,仔細算來,又要到滿月之夜。千萬彆在今日執行懲罰,李燦不在身邊,又有皮肉之痛,得多難熬。
每個門派都有自己的邢台,蓬萊有,總在上麵把孩子打的哭爹喊娘,淨衡也有,方陵默默咬緊牙關。
但押送他的弟子並未在此處停留,而是向主峰去。
方陵有些不解,然後被送進了掌門的住處…
掌門是個風雅之人,有專門下棋的暖閣,與靈璧仙君飲酒下棋,一下便是兩三日。有專門聽琴的地方,他座下侍奉的小道童都有幾分才藝傍身,門內經常深夜響起絲竹之音。有專門賞景的地方,雲台探出懸崖,一覽眾山小。
地煞在凡間的滋潤程度遠超天罡在神域。
方陵被推進祠堂,門堂外兩排持杖弟子用漆黑的灌鉛烏木杖密集敲打地麵,沉聲齊喊:跪下——
方陵半大孩子的身高,孤零零站在神幡經緯間,十幾排曆來淨衡派真人長老的靈位密密麻麻的擺在燭火中,一片肅穆莊嚴的。
淨衡派的祠堂,讓他來這裡做什麼?
方陵怕自己再不跪就被掄兩杖在腿上,便撩開袍子,跪在冷硬地麵。
兩扇朱門關閉,將那兩排嚴肅的執杖弟子關在外,方陵鬆了口氣。
要跪多久?跪了再罰?
東堂待客廳內點著熏香,服侍的弟子都退下。
蒼崖真人又來麵見玄鄴掌門,除了為他那偷竊的小徒兒,還能為誰呢?
“方陵是你我一塊撿到的,你雖不曾養過他一二日,卻也該知道,這孩子心性單純善良,沒有什麼大抱負,不被人欺負就是萬幸了,怎麼會偷犼丹?”
玄鄴用茶蓋輕撥翡翠茶葉,眸不抬,神不動。任由蒼崖陰著臉講道理。
“好,就算是他偷的。他偷了放哪裡不好,挖個坑埋了不行嗎?為何要放在身上帶上台,就不怕被發現嗎?師兄,你想一想就能明白的啊。”
掌門還是不說話,將茶盞轉了半周,撥那一邊的茶末。輕嗅茶香,閒適的不得了。
“如今四尺玉已經帶聞人付下山去遊曆山水了,這淨衡…這淨衡是誰說了算?就算他四尺玉不下山,淨衡難道還能是他說了算?”蒼崖握拳捶桌,糕點和茶盞一起跳了起來,俊臉已噙不住淡然,有些不忿:“方陵有我,何必偷那顆破珠子?他連那顆珠子有什麼用都不知道。倒是聞人付那個小孩兒……”
掌門砰的放下茶盞,玄色眼眸一沉:“蒼鉞。”
蒼鉞卡了一下,皺了皺眉,起身作揖:“是蒼鉞失言。”
玄塵用帕子擦著手背的茶水,漫不經心道:“你的意思是,靈璧仙君閒的無聊,特意冤枉你的小弟子?還是靈璧仙君護短,不辨是非,栽贓嫁禍給你的小弟子?”
“蒼鉞不敢。”蒼鉞硬梆梆的說。
雖然他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蒼鉞…懇請師兄看在蒼鉞的麵子上,對方陵從輕發落。”
他說著,把頭壓得更低,已行了大禮。
玄塵撐著下頜,思考了片刻,說:“本座倒有個解決之法,隻是怕你不願…”
蒼鉞抬眼:“掌門師兄但說無妨。”
“犼丹珍貴,卻隻是對尋常弟子來說。若說靈璧仙君的弟子偷,無人相信,若說蒼崖的弟子偷,則有這個可能。是與不是。”
“是。”這無可反駁。
“但若說是掌門的弟子偷,可能性就更小了些。對與不對?”
蒼鉞一愣,有些茫然地看著玄塵:“師兄…什麼意思?”
“師兄的意思啊…”玄塵拖著調子稍賣關子,然後攙扶起蒼鉞,讓他坐下,又倒一杯茶,這才慢慢說道:“方陵本也是你我一起撿到的,你的,我的,又有什麼區彆。”
蒼鉞端著茶杯,那灼熱感將指尖燙紅,卻沒有鬆開。銀灰色眼眸略帶錯愕。
“你要收方陵為徒?你不是已經收了銀鱗墨鱗做關門弟子?你…”
“方陵不是小弟子,是他們的師兄。”玄鄴掌門耐心十足地給師弟解釋著:“我早就將他收於門下,隻是暫由你養著。不然本座怎會眾目睽睽下對他施以援手?因為他本就是我的。從來就是我的。不過是你幫我養了幾年,如今物歸原主。”
他微微一笑,當真像個寬容待人的好師兄:“一顆犼丹而已,本座見徒兒修為有長進,贈與他又怎樣?再不濟找個更有說服力的理由贈了也成。”
蒼鉞重重放下茶盞,瞳孔微縮,麵沉如水:“你要方陵。”
“是。”玄塵坐回寶座,雙手交疊於膝麵,坦然道:“不如師弟割愛?”
蒼鉞冷冷回視,字字珠璣:“並非蒼鉞自私推脫,實在是……此愛難割。”
二人視線相觸,誰也不肯退讓。
明明隻是個其貌不揚,天資愚鈍的小徒弟,為何突然變得難割難舍,讓兩位針鋒相對。
掌門了然,歎氣後呷了口薄茶,“可惜了…”
蒼鉞皺眉。
掌門淡淡道:“那就按規矩辦事,將方陵廢去修為,驅逐出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