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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陵跪到傍晚，困的額頭觸地，兩隻手輪番墊在膝蓋下。沒了仙力，被扔進這魘裡，他知困也知累，尤其知餓。
貢台上有貢糕貢果，他萬萬不敢碰，否則隻會罪加一等。
肚子咕嚕咕嚕叫，重複著感覺到了餓、餓的要死、餓到不知道餓、感覺到了餓、餓的要死的過程。
他跪了兩個時辰，膝蓋都沒知覺了，房門被一個男孩推開。方陵回頭，認得他是龍鳳胎中的哥哥，墨鱗。
“跟我來。”墨鱗說。
方陵踉蹌起身，跟在男孩身後。長廊七拐八拐，他帶他走到了一處點著燭火的富力寢殿，殿門緊閉，院內草木茂盛，各處都是乾淨整潔的。
墨鱗悄無聲息退下。
方陵在門口躊躇片刻，不得已，推開殿門。
一股檀木熏香混合著飯菜香味飄出來，聞起來像樊城最大的酒樓。
方陵邁過到膝蓋高的門檻，小心翼翼關上門。
掌門換了一身黑衣坐在桌前，方陵嚇了一跳。
桌麵搖曳的燭光愛撫男人冷峻的麵龐，濃密的眉毛順著劍形生長，每一根都很規矩，堅硬。蛟自有陰鬱氣質，成熟後的五官鋒利冰冷，偏偏眉心的掌門印是朱紅色，好似在玄鐵上刻了一抹春色。
他在看自己。
大約不願被徒兒看見狼狽的樣子，方陵下意識背過身去，整理在牢裡滾臟的衣服，多抓了點頭發擋著臉。
收拾完，又轉回來，行禮已經越來越習慣了。
“弟子方陵，拜見掌門。”
掌門將象牙箸放下，方陵手腕上的鐐銬應聲解開。
掌門靜靜地等他。
方陵想起，在蓬萊夜宴上有些真人和長老便會讓徒兒布菜。便上前拿起另一雙沒用過的筷子，試探著夾了塊牛肉放到碗裡。
掌門吃了，然後繼續等他。
方陵：……
四尺玉，你最好是當真沒認出我，安排的這些破事…
桌上六樣菜，四樣是肉。雞肉魚肉牛肉豬肉，一道筍絲，一道綠葉菜。
掌門畢竟用著小徒兒的身子，不愛吃菜的毛病一樣。玄塵也是，修仙後都要辟穀，難得給他開一頓飯，就專門盯著肉吃。
方陵挽起袖子給長著塵兒臉的掌門布菜，兩口菜，一口肉，不能挑食，不然長不高了。
…好像挺高的。坐著跟自己站著一樣高了。
咕嚕咕嚕…
掌門嚼東西的腮幫子停了一秒，斜睨那發出聲音的肚子。
方陵：……
“餓了？”問的廢話。
但流觴仙君不是常人，怎麼會連口腹之欲都忍不了？
“…不餓。”他忍痛說道。
“哦，當真不餓？”掌門溫吞問道，還夾起一隻雞腿從小弟子麵前晃過。
熏雞的香味鑽進鼻子，簡直要命。
方陵：……
咕嚕咕嚕…
方陵捂住肚子。
“這麼多，本座吃不完，不如扔了？”玄塵問：“你一點都不餓？”
小孩咬唇不說話，臉上寫滿委屈的樣子醜萌醜萌的。
“罷了。”
玄塵逗夠了，把雞腿放碗裡，遞給了他。
方陵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指了指自己：“我吃？”
“嗯，坐下吃，慢慢吃。”掌門輕輕摸了摸方陵的頭。
方陵哪管那個，這會兒玄塵就算摸的是屁股，他都得先吃兩口再罵放肆。
入了魘境才知道，什麼朋友兄弟同僚都白費！關鍵時刻隻有徒兒靠得住。天寒地凍買烤地瓜也好，辟穀半個月給雞腿吃也好，塵兒從來都記得給師父帶好吃的。
沒白疼啊…
沒白疼小蛟蛟！
小孩把臉埋進碗裡，吃的油光滿麵。大雞腿好吃，紅燒牛肉好吃，魚肚子魚眼睛好吃，燉排骨也好吃，筍絲……誰有肉吃菜啊，一邊去。
玄塵看他嫌棄地推開筍絲的樣子，忍俊不禁。他將小孩抓過雞腿的黏糊糊的小手翻過來，用濕帕子擦乾淨，露出結痂的傷口。
比武時摔的。
方陵在啃另一隻雞腿，忽然身體一輕被抱到腿上，也沒反應過來。
玄塵撩起他臟兮兮的褲腿，檢查膝蓋和小腿。
方陵有些不適應，挪了挪想爬下去。卻被一隻手握住腰，不讓亂跑，就著抱坐在懷的姿勢，把剩下半頓飯吃完。
“…我…我吃飽了。”方陵尷尬道。
雖說這個身體年紀不大，對掌門來說隻是個小孩子，但畢竟他心裡是個成人，是上仙，是塵兒的師父。
這個姿勢…有點怪。
玄塵的手很大，直接蓋住方陵整個鼓起的肚子，“確實吃的有些多。”
方陵：……
玄塵按了按他熱乎乎的小肚子。
方陵吭了聲，立刻從他膝上跳下去，板著臉行禮：“請掌門相信弟子，弟子沒有偷犼丹。”
“你做我的嫡傳徒兒，如何。”
這哪兒跟哪兒？
方陵迷茫。
掌門揮手，一桌食物消失，他道：“本座相信你沒有偷犼丹，彆人卻不相信。眼下，隻有承認你是我的小徒弟，犼丹是本座答應贈予你的禮物。一切困難便迎刃而解了。”
“…那蒼鉞…我師父他怎麼辦？”
“他已點頭同意，將你送給我了。”掌門慢悠悠說道：“現在的問題是，你願不願意做我的徒兒？”
…那倒無所謂。
蒼鉞也好玄塵也好，都是他的弟子。給哪個弟子當徒弟沒區彆，何況這隻是個魘。
“弟子……願意。”
魘內魘外，蒼鉞在心計上都差玄塵一成。這一眼便讓兩人都愛不釋手的小弟子終究成了玄塵的囊中之物。
方陵重複了一遍：“弟子願意做掌門的徒兒。”
玄鄴掌門呼吸一滯，嘴角都抬了起來。
然後又落下，擺出一張上位者的高冷嚴肅表情。
“既然願意，你就是我徒兒了。今日就要給你講講做掌門之徒的第一條規矩。”掌門冷然道：“跪下聽訓。”
方陵：……
這怎麼說高興高興說生氣生氣的…
小徒弟無奈地跪在不知何時出現的柔軟蒲團上。
掌門變出一支戒尺重重撂在桌麵，方陵一驚。
“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掌門一字一頓嚴厲地說：“不準跟彆的男人摟摟抱抱。”
方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