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變成鬼回來了。”她學著那人輕快上揚的語調道。
他的臉上沒有出現她所預料的驚喜表情,他很久很久沒有說話,安靜的看著她,像是在猶豫什麼或糾結什麼。他的眉頭越鎖越緊,最終一下子鬆開,綻出舒朗的笑容:“你好啊,越夕。”
她知道這是世人打招呼的時候常用的語言,於是她也有模有樣的道了一句,“你好啊,柳岸。”
他替她喊了一碗梅花湯餅,熱乎乎的湯餅放在她的麵前她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然後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吃嗎?”他微笑著看著她。
“好吃!”她仰頭對他盈盈一笑。
他望著她的眸中似有點點星光在閃爍,片刻後他忽然俯過身來,拿手帕擦乾淨了她唇角的湯汁,“慢慢吃,我們有的是時間。”
吃完這一碗後她才想起自己是來替那鬼魂說謝謝的,於是她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道:“我隻能在此處停留半月,此次前來是為了感謝你替我去拿藥。”
“半月後你要去何處呢?”他問。
她咬著勺子想了半天後道:“半月後我就要去投胎去了。”
他點點頭,臉上看不出情緒,隨後輕輕握住她的手,“那便陪我半個月如何?”
她有些遲疑,本來她隻打算和他道一聲謝後就消失的,可他卻用一種期盼的眼神望著她讓她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好吧。”她蹙著眉,不知自己的這個決定是否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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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三,天氣晴朗。
臨沽城在三月三這天迎來上巳節,河畔邊隨處可見結伴踏青的少女,文人士子在河邊設宴,賦詞作曲。傳說隻要在上巳節這天用河水沐浴便能洗淨這一年的黴運,因而河中擠滿了嬉水沐浴的人,很是熱鬨。
從前她總是躲在樹枝上,她對世人的一切並不感興趣,即使是看見他們開心的麵孔也無法感同身受,可今日置身於這樣的熱鬨光景之中她仿佛也和那些在河畔草地上放紙鳶的孩子們一樣快樂。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有些羨慕世人雖然短暫但燦爛的生命。
遠遠的她就瞧見柳岸站在河邊等她,依舊是素白的衣衫,溫和的眉眼。
他把手臂朝她的方向一伸她便自然而然的挽了上去,她忽然覺得有些不太好,想要把手抽回去卻被他夾得緊緊的,便隻能繼續挽著他。
臨沽城的春日極美,河岸邊長滿了嫩綠的青草,楊柳也抽了枝條,河麵上泛起陣陣霧氣,對岸的樓宇仿佛在仙境之中,有人在河邊的大樹上係了長長的秋千,美麗的少女們踏著秋千從翠綠的水麵上一掠而過,笑聲似陣陣清脆的銀鈴。
“我們要去哪裡?”她問。
“去東鳴山,踏青。”他指了指不遠處那座綠意盎然的山包。
一路上許多人都不由的朝他們看去,這一對玉似的人總是很容易吸引路人的目光,她留意到了這些目光,從來沒有這麼多人看她,於是她不太習慣的垂下了頭。
“彆怕,你看他們。”柳岸用手抬起了她的頭,示意她看向一對正在河邊親吻的情侶。
似乎看那對情侶的路人要比看他們的更多,這對情侶情到深處吻得十分忘情,絲毫沒有在乎路人訝異的目光。
她看那對情侶看得有些出了神,忽然身邊的人在她通紅的臉頰上蜻蜓點水的落下了一個吻。
她猛然看向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溫柔的笑了笑,然後挽著她繼續朝前走。
“越夕,我很愛你,非常非常愛,從認識你的第一天就開始愛你,永遠都不會終結。”他把她冰涼的手握在了手中包裹起來。
他的手暖融融的,好似春日的第一縷陽光,一瞬間就暖到了她的胸口,化開了她禁錮太久的心。
她的心跳得很快,快得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快得似乎不屬於一隻活了上百年的妖怪,
她一人走過了太久太久的歲月,王朝不斷的更迭,柳府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她沒有任何情感的注視著樹下發生的一切,假裝這些世人與她毫無關係。
可她卻忘了自己也身處這紅塵當中,總有一天會有這麼一個人出現。
那人用一盞茶的功夫就可以把她的所有偽裝和冷漠擊潰,然後伸出一雙這樣溫暖的手把她拉近萬丈紅塵之中,讓她甘願與他共同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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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鳴山腳下的月老廟前人頭攢動,全臨沽城的有情人都在這一天聚集到了月老廟門口,他們攜手踏進廟中,往月老前的香爐上插上香火乞求月老保佑他們能終成眷屬。
“小郎君,看看這紅繩吧,咱家這紅繩開了光,可以保佑你們永不分離。”一個滿麵紅光的老頭笑眯眯的望著他們。
“此話當真?”柳岸停住了腳步,拿起一條紅繩。
“自然,老夫從不騙人。”這老頭白眉白須看上去十分麵善。
“買兩條紅繩。”他說著正要付錢,卻被老頭攔住了。
老頭眯著眼睛看了他們兩個半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最後遺憾的歎了一口氣,“你們兩個本就是有緣人,這紅繩你們拿去,我不收錢。願這紅繩能保佑你們免去災禍。”
“多謝。”柳岸笑著道。
他把一條紅繩係在了自己手腕上,然後把另一條紅繩係在了她的手腕上。兩人手腕上的紅繩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亮光,這樣的紅繩似乎並不是用普通的線製成的。
待二人抬起頭的時候卻發現剛才還在此處的老頭不知所蹤,隻餘下月老廟前熙熙攘攘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