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晚上在床邊發現了那些黑色乾癟的小人後,陳泥總覺得會有恐怖的事情降臨在她的身上,或早或晚她會被某種不可名狀的邪惡力量糾纏然後以淒慘的死法死去。
她總是盯著陳秋月的脊梁骨看,當她彎腰的時候她的脊梁骨很凸出,就像起伏的山脊,陳泥忽然意識到陳秋月很瘦。陳泥看向鏡子,鏡子裡的自己和陳秋月越長越像,她撫摸自己的脊梁骨,她沒有摸到那些鋒利的骨頭,她的背是柔軟的,被皮肉溫和的包裹住的。
她很害怕自己有一天會變得很陳秋月一樣,至少那些鋒利的骨頭沒有出現在她的背上,她不停的吃東西怕自己變得乾瘦,生怕有一天自己會和陳秋月一樣尖銳、蠻狠、鋒利,就好似一塊在火裡鍛造的利刃似的。
仿佛上天聽到了她的祈願,隨著年歲的增長她的身體以微妙的速度膨脹著,好似有人在往她的身體裡吹氣,她麵色紅潤,時常微笑,有一頭水緞子似的飄逸長發。
於此同時,陳秋月卻越來越麵目可憎起來,她比從前更瘦,臉也被太陽曬得漆黑乾硬,從後麵看去她粗魯的舉止讓她看上去像個男人。她似乎也察覺到了在陳泥身上發生的奇妙變化,這些變化時常讓她斜著眼睛用一種古怪的眼神看著陳泥,陳泥覺得這樣的眼神是有毒的,因為陳秋月討厭在她身邊出現任何美麗的東西,所以現在她企圖用淬了毒的眼神來遏製陳泥的變化。
即使陳泥在以優美的姿態成長著,也無法避免一些讓她覺得恐怖的事情發生在她的身上。
那天她從私塾放學,忽然感覺自己下麵有一股暖流湧出,她伸出手一摸卻摸了一手鮮血,她感覺自己的世界在不斷的扭曲變形,眼前的農田和屋舍似乎變成了被地獄之火圍繞的煉獄,讓她大腦發昏,渾身灼熱。
她一定是要完了,她這樣想,陳秋月終於動手了,她通過一種古老邪惡的巫術讓她的器官從身體裡爛掉然後就此死去,一定是這樣!
她大哭著往家裡跑,既悲傷又氣惱,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周遭的空氣讓她無法喘息。
“你怎麼了?”陳秋月正在院子裡用一把榔頭修椅子,她抬起頭,不知道陳泥在哭什麼。
“你要殺了我!”陳泥扯著嗓子絕望的喊道。
陳秋月被陳泥哭哭啼啼的樣子惹惱了,她把榔頭扔到了地上,把陳泥一把扯了過去粗聲粗氣道:“你再做出這副模樣我就真要殺了你。”
陳泥挪開了她擋住了裙擺的手,她的襦群已經被血淋淋一片了。
陳秋月不屑的道了一句:“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呢?”說完她便起身去房裡找東西去了。
陳秋月給了陳泥一些疊起來很厚的布塊讓她墊在下麵,並且詳細的與她說明了這些血是葵水,每個女人每個月都會來一次,不是什麼好事但也不是什麼壞事。
陳秋月說話的時候缺乏耐心,回答陳泥各種問題的時候很敷衍,但她卻說了許多許多,一直從傍晚說到了深夜,甚至跑出去帶了幾本花裡胡哨的書回來。
“這是什麼?”陳泥拿起這些書翻了幾頁然後立馬雙頰一紅把書給扔在了地上。
“春宮圖。怎麼了?”陳秋月對陳泥的反應啜之以鼻,把書從地上撿了起來。
她把春宮圖重新塞回了陳泥的手上:“不要和那些娘們一樣一談這個就好像有人在給她們喝毒藥。”
陳泥正色道:“這醃臢東西是畫給男人看的,我不看,臟我眼睛。”
陳秋月翻了翻眼睛:“人們覺得男人的情/欲是風流瀟灑,可一到了女人這裡就是肮臟是罪惡,你念了那麼多書,我問你你覺得這合理嗎?”
陳泥動了動嘴巴想要反駁,卻想不到如何反駁。
陳秋月繼續道:“是人便會有情/欲,我不是要你去學怎麼當婊/子,但你得明白你有權了解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克製也好,給予也罷,都是你的抉擇。而不是什麼也不知道,在沒了解之前就被人規訓,被剝奪了選擇的權利,做個愚昧無知的蠢物。”
陳泥皺了皺眉頭,不太情願的攤開了書:“那我看看吧。”
她原以為陳秋月會離開,讓她一個人研究這些讓人難為情的事情,可陳秋月卻坐在她旁邊,用一種毫不羞怯,稀鬆平常的語氣解釋書中發生的所有事情,她的樣子也逐漸消解了陳泥心中那種窘迫不安的情緒,甚至有一瞬間陳泥覺得這一切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並不是一件恐怖的事情。
陳泥睡前躺在床上胡思亂想,從小到大陳秋月從沒有給她講過睡前故事,唯一一次睡前故事竟然是春宮圖裡的故事,也不知道彆人的娘會不會捧著一本春宮圖和自家閨女徹夜長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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